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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利用罷樞密使


  天聖七年正月癸卯,樞密使曹利用罷,以保平節度使、守司空、檢校太師兼侍中判鄭州。

  初,太后臨朝,威震天下,中人與貴戚稍能軒輊為禍福,而利用以勳舊自居,不恤也,凡內降恩,力持不予,左右多怨。太后亦嚴憚利用,稱侍中而不名。利用奏事簾前,或以指爪系帶鞓,左右指以示太后曰:「利用在先帝時,何敢爾耶?」太后頷之。利用奏抑內降恩,或屢卻而複下,則有黽俛從之者。久之,人測知其然。或紿白太后曰:「蒙恩得內降,雖屢卻於樞密院,今利用之家媼陰諾臣請,其必可得矣。」下之而驗,太后始疑其私,頗銜怒。內侍羅崇勳得罪,太后使利用召崇勳戒敕之。利用去崇勳冠幘,詬斥良久,崇勳恥恨。會利用從子汭為趙州兵馬都監押,而州民趙德崇詣闕告汭不法事。奏上,崇勳方侍,自請往按治,乃詔龍圖閣待制王博文、監察禦史崔暨與崇勳鞫汭於真定府,即罷利用樞密使,制辭猶以利用累章請外為辭。利用既受命,請對,不許,而崇勳等窮深其獄。獄具,汭被坐酒、衣黃衣,令軍民王旻、王元亨等呼萬嵗。且傅致汭辭雲:利用實教之。上以問執政,皆顧望未有對者。張士遜進曰:「此獨不肖子為之。利用大臣,宜不知狀。」太后大怒,將並逐士遜,而王曾徐亦為利用解。太后曰:「卿嘗言利用橫肆,今何解也?」曾曰:「利用恃恩素驕,臣每以理折之。今加以大惡,則非臣所知也。」太后意稍釋。丙辰,貶利用為左千牛衛上將軍、知隨州,仍令供奉官陳崇吉、禦史台驅使官趙崇諒乘驛伴送。法寺議汭當斬,王旻等亦抵死。汭之母、妻皆緣坐徒三年。詔杖殺汭妻,論如法,決其母杖十五,旻杖脊配沙門島,遇赦不還;王元亨以喪明,編管旁州,餘悉配廣南、荊湖牢城;知趙州及同判並責監當,本路轉運使、提點刑獄特釋之,給趙德崇田五頃、錢二百千。先是,館閣校勘彭乘嘗與釣魚。故事,上未得魚,侍臣雖先得,不敢舉竿,及上得魚,左右以紅絲網承之。既而乘同列亦得魚欲舉竿者,左右止之曰:「侍中竿未得魚,學士竿未可舉也。」利用得魚,左右複以紅絲網承之,利用弗禁。乘出謂人曰:「曹公權位如此,不以逼近自嫌而安於僭禮,其能久乎?」無幾何,利用敗。利用嘗辟太常博士夏人司馬池為群牧判官,池辭不就,朝廷固授之。利用委池括大臣所負馬價,池曰:「令之不行,由上犯之。公負尚多,不先輸,何以趣他人?」利用驚曰:「吏紿我已輸矣!」亟命輸官,數日而諸負者皆入。利用貶,其黨畏罪,從而毀短者甚眾,池獨颺言稱利用之枉,朝廷卒不問。

  王陶《談淵》載曹瑋、任守忠二事,今附見,當考。

  曹利用晚節福過災生,剛愎驕傲,人怨神怒。天聖中,侄閤門祗侯汭為趙州都監,嬖一婢,室家不和,逐出為民妻。民居在護戎公署之北。因壞垣不葺,汭嘗出入其家尋舊好。婢與其夫喧爭,汭衣淺色襖子入其家,民亦被酒,因有「山呼」之事。既奏至朝廷,奏削匿于利用家數日,因鎮定走馬任守信入奏達其事,方究尋其削,翌日,罷利用樞密使,以節度、司空、侍中判鄧州。未行,物論甚喧洶,數日間達於天聽。莊獻後垂簾臨朝,中書奏事訖,留輔臣以詢其事。王沂公為昭文,張鄧公、集賢呂許公、夏鄭公參預,皆倉皇無以對。鄭公越次而奏雲:「利用悖逆,只乞問士遜。十年同在宥密,以利用舉而大拜。」士遜無一言辨白,愧謝而已。翌日,再貶利用左監門衛將軍、知隨州,士遜罷相,守刑部尚書、知江寧府。內侍押班任守信為定州路鈐轄,一日習射於圃中,其左右惟見守信,獨語雲:「侍中何故至此?」退立數步,踣於地。從者翼歸正寢,風涎大作,已不救矣。先是,守信天聖中為鎮定走馬承受。時知定州曹瑋與大臣曹利用有隙,會侄汭猖狂,山呼于趙州。奏入,月餘未行。瑋密諷守信以邊事入奏,白于莊獻劉後,遂貶利用,致非命死於道。後守信赴官定州,經由趙之高邑縣,道傍一墳莊。詢之誰氏,曰:「故曹侍中墳。」守信自此不覺神色慘沮,至定不旬日而疾作。其年,曹瑋亦薨謝。

  二月丙寅,禮部尚書、平章事張士遜罷為刑部尚書、知江寧府。士遜得宰相,曹利用之薦也。利用長樞密,憑寵自恣,士遜居其間,未嘗有是非之言,時人目之為「和鼓」。利用得罪,士遜又營救之。利用既斥,士遜隨亦罷。初,曹利用領景靈宮使,令樞密主事蘇藏用、令史趙兼素、中書堂後官孟昱主宮中公使錢,而利用嘗私貸未還,法寺定利用為首,當除名;藏用等為從,應徒二年半。詔藏用、兼素、昱並勒停。利用同時坐數罪,而貸宮錢,法尤重。癸酉,再貶利用為崇信節度副使、房州安置,仍命內侍楊懷敏護送之,別選官知房州及監押、巡檢,利用四子各奪兩官,沒所賜第,籍其家貲。利用弟左侍禁、閤門祗侯利涉前為趙州都監,強市邸店,役軍士治第。利涉時在京師,亦詔劾於開封府,法當奪三官勒停,待除名編管。既而曹州又言利用常盜官物,遂決杖二十。利用舅太子中舍致仕韓君素居棣州,頗恃勢,放息錢侵民,又私醞酒其家,特除名,配沂州編管。

  有司籍利用家貲,得水精杯盤十副,賈人不能言其直,曰:「此非人間所常有也。」有老賈人識之,曰:「噫,此物官有舊價矣,又何估焉?」吏詰之,曰:「此丁侍中故物也。侍中敗,官籍其家貲,吾蓋嘗估之矣。」閱視舊牘,果如所言。時朝廷以利用嘗所薦擢者多領兵守邊,欲悉罷去之。殿中侍御史鞠詠請一切毋治,以安反側。詔從其言。

  曹侍中利用因侄汭聚無賴不軌,獄既具,有司盡劾交給利用者。時憸人幸其便,陰以文武四十餘人諷之,俾深治。仁宗察之,急出手詔:「其文武臣僚內,有先曾與曹利用交涉往還、曾被薦舉、嘗親昵之人,並不得節外根問。其中雖有涉汭之事者,或恐詿誤,亦不得深行鍛煉。」其仁恤至此。是年聖算方二十。此僧文塋所錄也。其事不見於《實錄》、正史,然鞠詠請勿治利用所薦擢領兵者,不知其從違。按,此則詠言必從矣。今但借此,用記詠言,仍削而不著。

  閏二月,宦者多惡曹利用,必欲致之死。楊懷敏護送利用,行至襄陽驛,懷敏不肯前,且以語逼之。利用素剛,遂自經死。懷敏乃奏利用暴卒。始契丹深入寇,朝廷方厭兵,第憂不就,顧於聘賂無所愛,而利用以小官奉使,敢任大事,力靳其數,于國有勞。既富貴,負恃以為己功,性又悍梗少通。力裁僥倖,而其親舊亦有因緣以進者,故及於禍。然在其朝廷,忠藎有守,始終不為屈柔,死非其罪,天下冤之。後其家請居鄧州,上惻然從之,且命利用子內殿崇班淵監本州稅。

  曹淵監鄧州稅恐自有時,當考。

  景祐二年四月,始聽利用諸子還京師。十月,以舊第四之一還利用子孫。

  景祐二年四月壬申,詔曹利用諸子先從降黜者,並聽還京師,尋詔給以所投舊第四之一。

  康定元年九月辛未,追諡曹利用曰襄悼。

  皇祐五年六月辛未,還曹利用所籍樂遊坊第。初,上問利用死非辜,既賜諡立碑,至是又以其第還之。

  王陳韓石罷政 張士遜章得象宋庠晁宗愨登用附

  景祐四年四月甲子,吏部侍郎知樞密院事王隨、戶部侍郎知鄭州陳堯佐並為平章事,隨加門下侍郎,堯佐守本官,呂夷簡嘗密薦二人可用故也。自薛居正後,初無越相遷門下侍郎者,丁度始誤草制,因複不改。工部侍郎同知樞密院事韓億、翰林學士承旨兼龍圖閣學士禮部侍郎石中立為參知政事。

  寶元元年正月甲辰,雷。丙午,以災異屢見,下詔求直言云云。乙卯,大理評事、監在京店宅務蘇舜欽詣軌通疏,其二曰《擇賢》:「夫明主勞於求賢而逸于任使,然盈廷之士,不須盡擇,在擇一二輔臣及禦史、諫官而已。陛下用人,尚未遴擇。昨王隨自吏部侍郎、平章事超越十資,複為上相,此乃非常之恩,必待非常之才。而隨凡庸邪諂,非輔相之器。降麻之後,物議沸騰,故疾纏其身,災仍于國,此亦天意愛惜我朝,陛下鑒之哉?且石中立頃在朝行,以詼諧自任,士人或有宴集,必置席間,聽其語言,以資笑噱。今處之近輔,不聞嘉謀,物望甚輕,人情所忽,使災害屢降而朝廷不尊,蓋近臣多非才者。陛下左右尚如此,天下官吏可知也。實恐寇敵輕笑中國。宜即行罷免,別選賢才。」

  二月甲戌,右司諫韓琦上疏言:「有虞,至聰也;成湯,至明也,其命相猶諮于岳,選於眾,不敢以獨鑒自決於上,必命眾而舉之,始居其位,故得百工信。其治而不仁者遠於朝,未有眾以為非才,上獨以為可任,付以大柄,信其操執,而望萬化可成、眾功盡美者也。臣職在諫諍,志無回隱,自去秋迄今,累上封奏,指言陛下丞弼之任未得其人。蓋以宰臣王隨登庸以來,眾望不協,差除任性,褊躁傷體。廟堂之上,不聞長才遠略,仰益盛化,徒有延納僧道、信奉巫祝之癖,貽笑中外。而自宿疹之作,幾涉周星,安臥私家,備禮求退。方天地有大災變,陛下責躬訪道之際,不思抗章引避,而不朝君父,扶疾於中書視事,引擢親舊,怡然自居。暨物議沸騰,則簡其拜禮,勉強入見,面求假告,都無省愧之心,固寵慢上,寡識不恭之咎,自古無有。今聞所患再加,不能複詣中書養疾。陛下優遇之禮既已備矣,彼人貪祿竊位之計亦已窮矣!次則陳堯佐男述古監左藏庫,官不成資,未經三司保舉,而引界滿酬獎之條,擢任三門白波發運使。況程琳任三司使日,曾定奪監左藏庫吳守則雖界滿出剩而帳曆憑由,不能依限結絕,尚猶不應酬獎條敕保明之官,以重真其罪。以此校之,則述古之授,是為期罔聖明。參知政事韓億初乞男琮不以資敘回授,兄綱將朝廷要職從便退換,如己家之物,紊亂綱紀,舉朝非笑。此二事,陛下若忽而小之,因循不問,彼則曰:我營私若是,而上不之責矣。言事者疏我之罪,而上不之聽矣。則必愈任威福,公然為不善,更無畏矣。又石中立本以藝文進居近署,兼領常局事,尚不能少有建明,但滑稽談諧之譽為人所稱。處於翰墨之司,固當其職,若參決大政,則誠非所長。伏況仍歲以來,災異間作,眾星流隕,躔次不順。河東地震,壓覆至多,雖歷代所言譴告之事,未有如斯之大也。而又冬無積雪,春首霆震,寒燠之序,未甚均協。考天戒之自,則燮理之任,正當其責。而在上則獨使陛下引咎數詔,尋求讜言,繼日臨朝,孜孜政道;在外則降敕天下,遍責刺舉牧長之吏各修其職;於政府之臣,則以為過不在己,泰然自處於皐、夔、稷、契之右。臣僚欲廣陛下之德,乞頒前詔於天下,而罷立期限,則皆抑而不從,蓋臣事專而君道弱之明應也。陛下用輔臣如此,不惟使四方觀望,寢成弛慢之風,必恐外裔聞之,亦有輕視中國之意。如望天眚可消而福應自來,則又不可得也。陛下儻以退免大臣其事至重,非下臣所宜輕議,孰若以祖宗八十年太平之業坐付庸臣,恣其隳壞乎?今下至閭裡之人,猶能揚言而非之,投書而謗之,又況陛下置臣于言責之地,可知而不言哉?是以不避斧鑕,屢有論奏,乞從罷黜,以慰具瞻之望,於己非私也,於彼非有嫌隙也,所切者,以陛下有堯舜之資,而為在位壅蔽,一思開發睿明,以濟亨運,無他意也。然慮陛下以臣過有詆斥,疑在離間,是故久而不行。伏望出臣此疏,明示中書,委禦史台於朝堂集百官會議,正其是非。如以為臣言不謬,則乞陛下公而行之。若以為輔弼等前件事于朝政無損,國體無害,只是臣發於狂妄,則誅戮貶竄之罪,臣無所逃。矧遇陛下勤政,答天申、明賞罰之秋,特望判其邪正,以塞群眾之議。」上嘉納之。

  三月戊戌朔,門下侍郎、平章事王隨罷為彰信節度使、同平章事,戶部侍郎、平章事陳堯佐罷為淮康節度使、同平章事、判鄭州,戶部侍郎、參知政事韓億罷歸本班,禮部侍郎、參知政事石中立罷為戶部侍郎、資政殿學士。初,呂夷簡罷,密薦隨、堯佐二人為相,其意援引非才居己下者用之,覬他日上意見思而複相己。及隨與堯佐、億、中立等議政,數忿爭於中書,隨尋屬疾在告。詔五日一朝,日赴中書視事。而堯佐複年高,事多不舉。時有「中書省為養病坊」之語。又轉運使王軫求三路於隨,隨以閭閻鄙詞罵之。一日隨方膳,堂吏白事任意,隨食未下嚥而遽斥之,羹汙其面,中外恥笑。會災異仍見,琦論隨等,疏凡十上,堯佐亦先自援漢故事求策免,於是四人者俱罷。

  王岩叟作《韓魏公遺事錄》雲:公言天下事,不能必如人意。仁宗時,王隨、陳堯佐為宰相,皆老病,又不和,中書事多不決。韓億、石中立二人,又頗以私害公。公時為諫官,屢疏不納。後物議益宣,公複上章乞廷辨。上迫於正論,罷四人者。當時天下之望,在王沂公、呂申公、杜沂公、范希文,而公亦引薦之,及宣麻日,乃張士遜昭文,章得象集賢,宋庠、晁宗愨參政,天下大失望。公曰:「事固不如人意,亦不能必也。」按:岩叟此錄繆誤。宋庠參政在寶元二年十一月,晁宗愨參政在康定元年九月,不與士遜、得象同入中書明甚。宗愨此時在翰苑才二年,庠實初除翰苑。然上意本用庠,偶以讒止,更一年餘,卒除之。或傳聞疑似致此。而范希文二年前權知開封府,坐讒落天章閣待制,去冬補外,方自饒徙潤,猶未複職。驟遷政府,恐亦無此例。魏公自言必不差,岩叟聽之不審,又不加參考,遽筆之於書耳。

  山南東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張士遜為門下侍郎兼兵部尚書、平章事,戶部侍郎、同知樞密院章得象以本官平章事,右諫議大夫、同知樞密院事王鬷、龍圖閣學士、工部侍郎、權知開封府李若穀並為參知政事。初,韓琦數言執政非才,上未即聽。琦又言曰:「豈陛下擇輔弼未得其人故耶?若杜衍、孔道輔、胥偃、宋郊、范仲淹,眾以為正直之臣,可備進擢,不然嘗所用者王曾、呂夷簡、蔡齊、宋綬,亦人所屬望,何不圖任也?」上雖聽琦罷王隨等,更命士遜及得象為相,士遜猶以東宮舊恩,或言又夷簡密薦之。得象入謝,上謂曰:「往者太后臨朝,群臣邪正,朕皆默識,惟卿清忠無所附,且未嘗有幹請。今日用卿,由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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