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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勝龔舍傳


  兩龔皆楚人也,勝字君賓,舍字君倩。二人相友,並著名節,故世謂之楚兩龔。少皆好學明經,勝為郡吏,舍不仕。

  久之,楚王入朝,聞舍高名,聘舍為常侍,不得已隨王,歸國固辭,願卒學,複至長安。而勝為郡吏,三舉孝廉,以王國人不得宿衛補吏,再為尉,一為丞,勝輒至官乃去。州舉茂才,為重泉令,病去官。大司空何武、執金吾閻崇薦勝,哀帝自為定陶王固已聞其名,征為諫大夫。引見,勝薦龔舍及亢父甯壽、濟陰侯嘉,有詔皆征。勝曰:「竊見國家征醫巫,常為駕,征賢者宜駕。」上曰:「大夫乘私車來耶?」勝曰:「唯唯。」有詔為駕。龔舍、侯嘉至,皆為諫大夫。甯壽稱疾不至。

  勝居諫官,數上書求見,言百姓貧,盜賊多,吏不良,風俗薄,災異數見,不可不憂。制度泰奢,刑罰泰深,賦斂泰重,宜以儉約先下。其言祖述王吉、貢禹之意。為大夫二歲余,遷丞相司直,徒光祿大夫,守右扶風。數月,上知勝非撥煩吏,乃複還勝光祿大夫、諸吏給事中。勝言董賢亂制度,由是逆上指。

  後歲余,丞相王嘉上書薦故廷尉梁相等,尚書劾奏嘉「言事恣意,迷國罔上,不道。」下將軍中朝者議,左將軍公孫祿,司隸鮑宣、光祿大夫孔光等十四人皆以為嘉應迷國不道法。勝獨書議曰:「嘉資性邪僻,所舉多貪殘吏。位列三公,陰陽不和,諸事並廢,咎皆繇嘉,迷國不疑,今舉相等,過微薄。」日暮議者罷。明旦復會,左將軍祿問勝:「君議亡所據,今奏當上,宜何從?」勝曰:「將軍以勝議不可者,通劾之。」博士夏侯常見勝應祿不和,起至勝前謂曰:「宜如奏所言。」勝以手推常曰:「去!」

  後數日,複會議可複孝惠、孝景廟不,議者皆曰宜複。勝曰:「當如禮。」常複謂勝:「禮有變。」勝疾言曰:「去!是時之變。」常恚,謂勝曰:「我視君何若,君欲小與眾異,外以采名,君乃申徒狄屬耳!」

  先是,常又為勝道高陵有子殺母者,勝白之,尚書問:「誰受?」對曰:「受夏侯常。」尚書使勝問常,常連恨勝,即應曰:「聞之白衣,戒君勿言也。奏事不詳,妄作觸罪。」勝窮,無以對尚書,即自劾奏與常爭言,洿辱朝廷。事下禦史中丞,召詰問,劾奏「勝吏二千石,常位大夫,皆幸得給事中,與論議,不崇禮義,而居公門下相非恨,疾言辯訟,惰謾亡狀,皆不敬。」制曰:「貶秩各一等。」勝謝罪,乞骸骨。上乃複加賞賜,以子博為侍郎,出勝為渤海太守。勝謝病不任之官,積六月免歸。

  上複征為光祿大夫,勝常稱疾臥,數使子上書乞骸骨,會哀帝崩。

  初,琅邪邴漢亦以清行徵用,至京兆尹,後為太中大夫。王莽秉政,勝與漢俱乞骸骨。自昭帝時,涿郡韓福以德行征至京師,賜策書束帛遣歸。詔曰:「朕閔勞以官職之事,其務修孝弟以教鄉里。行道舍傳舍,縣次具酒肉,食從者及馬。長吏以時存問,常以歲八月賜羊一頭,酒二斛。不幸死者,賜衤複衾一,祠以中牢。」於是王莽依故事,白遣勝、漢。策曰:「惟元始二年六月庚寅,光祿大夫、太中大夫耆艾二人以老病罷。太皇太后使謁者僕射策詔之曰:蓋聞古者有司年至則致仕,所以恭讓而不盡其力也。今大夫年至矣,朕湣以官職之事煩大夫,其上子若孫若同產、同產子一人。大夫其修身守道,以終高年。賜帛及行道舍宿,歲時羊酒衣衾,皆如韓福故事。所上子男皆除為郎。」於是勝、漢遂歸老於鄉里。漢兄子曼容亦養志自修,為官不肯過六百石,輒自免去,其名過出於漢。

  初,龔舍以龔勝薦,征為諫大夫,病免。複征為博士,又病去。頃之,哀帝遣使者即楚拜舍為太山太守。舍家居在武原,使者至縣請舍,欲令至廷拜授印綬。舍曰:「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縣官?」遂於家受詔,便道之官。既至數月,上書乞骸骨。上征舍,至京兆東湖界,固稱病篤。于子使使者收印綬,拜舍為光祿大夫。數賜告,舍終不肯起,乃遣歸。

  舍亦通《五經》,以《魯詩》教授。舍、勝既歸鄉里,郡二千石長吏初到官皆至其家,如師弟子之禮。舍年六十八,王莽居攝中卒。

  莽既篡國,遣五威將帥行天下風俗,將帥親奉羊、酒存問勝。明年,莽遣使者即拜勝為講學祭酒,勝稱疾不應徵。後二年,莽複遣使者奉璽書,太子師友祭酒印綬,安車駟馬迎勝,即拜,秩上卿,先賜六月祿直以辦裝,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三老官屬、行義諸生千人以上入勝裡致詔。使者欲令勝起迎,久立門外,勝稱病篤,為床室中戶西南牖下,東首加朝服拕紳。使者入戶,西行南面立,致詔付璽書,遷延再拜奉印綬,內安車駟馬,進謂勝曰:「聖朝未嘗忘君,製作未定,待君為政,思聞所欲施行,以安海內」。

  勝對曰:「素愚,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隨使君上道,必死道路,無益萬分。」使者要說,至以印綬就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即上言:「方盛夏暑熱,勝病少氣,可須秋涼乃發。」有詔許。使者五日一與太守俱問起居,為勝兩子及門人高暉等言:「朝廷虛心待君以茅土之封,雖疾病,宜動移至傳舍,示有行意,必為子孫遺大業。」暉等白使者語,勝自知不見聽,即謂暉等:「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誼豈以一身事二姓,下見故主哉?」勝因敕以棺斂喪事:「衣周於身,棺周於衣。勿隨俗動吾塚,種柏,作祠堂。」語畢,遂不復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死時七十九矣。使者、太守臨斂,賜複衾祭祠如法。門人衰絰治喪者百數。有老父來吊,哭甚哀,既而曰:「嗟乎!薰以香自燒,膏以明自銷。龔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遂趨而出,莫知其誰。勝居彭城廉裡,後世刻石表其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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