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籍 > 漢紀 | 上頁 下頁
漢景帝紀(2)


  三年冬十月。膠東下密人年七十餘生角。角有毛。本志曰:老人。吳王象也。年七十七。國象也。人不當生角。猶諸侯不當舉兵向京師。七國將反之應也。

  十有一月。白項鳥與黑項鳥共鬥楚國苦縣。白項鳥不勝。墮泗水中死者過半。

  十有二月。吳城門自傾。大船自覆。本志以為金沴木也。吳地以船為家。天戒若曰國家將傾覆矣。

  春正月。淮陽王正殿災。吳王濞、膠西王卬、楚王戊、趙王遂、濟南王辟光、淄川王賢、膠東王熊渠,皆謀反。

  初上為太子時。吳王太子入朝。與上博。爭道無禮於上。上以博局擲之而死。送喪至吳。吳王怒曰。天下一家。何必來葬。複遣還長安。後稱疾不朝。陰懷逆謀。

  時齊人鄒陽。淮陰人枚乘。皆游吳。乘諫曰。夫以一縷之絲。系千鈞之重。上懸無極之高。下垂不測之深。雖至愚之人。猶知其絕矣。以君所為。危於累卵。難於上天。若變所為。易於反掌。安於太山。今欲極天命之壽。弊無窮之樂。終萬乘之權。不出反掌之易。以居太山之安。而欲乘累卵之危。走上天之難。此愚臣之所大惑也。陽亦數諫吳王不聽。乘陽皆去游梁。晁錯說上曰。吳王驕恣。陰有逆謀。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疾而禍小。不削則其反遲而禍大。於是楚趙有罪先削。吳王恐禍及身。己為使者自見膠西王。合謀發使。約諸侯七國同謀。南使南越。北連匈奴。吳王下令國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小兒年十四。亦為士卒先。諸君年上與寡人同。下與小兒等。皆發。移書郡國曰。漢賊臣晁錯。侵奪諸侯地。陛下多疾志逸。不能省察。欲舉兵誅之。敝國雖小。精兵可得五十萬人。南越分其卒半。以隨寡人。寡人又得三十萬。趙王固與胡王有約。寡人節衣食。積金錢。修甲兵。聚糧食。夜以繼日。至今三十餘年。寡人金錢布天下。諸侯王日用之不能盡。今人有能得大將者。賜金五千斤。封邑萬戶。以城邑降者。封萬戶。若率萬人降者。如大將軍科。他皆以差受爵。

  吳楚反書上聞。晁錯議欲令上自將兵。身留居守。計未定。錯素與袁盎有郤。錯言盎前為吳相。宜知王謀。而蔽匿不言。使至於是。欲請治盎。計未定。盎密聞之。乃夜因告竇嬰求見上。言吳所以反故。錯方與上調兵食。上問盎。盎對曰。吳王無能為也。上曰。吳王即山鑄錢。煮海為鹽。誘天下豪傑。白頭舉事。何以言吳無能為也。盎對曰。吳王銅鹽之利則有之。安得豪傑而誘之。吳王若得豪傑。亦將轉而為義。則不反矣。吳之所誘者。無賴子弟。亡命鑄錢奸人。故相誘以反。錯曰。盎莢之善。上問計將安出。盎曰。願屏左右。上屏人。獨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錯。錯趨避東廂。意甚恨。盎對曰。吳楚言晁錯擅削諸侯地。故先共誅錯。複其故地而罷兵。今計獨有斬錯。發使使吳楚七國。赦其罪。複其故地。則兵可無血刃而俱罷。上默然良久。遂從其計。斬錯東市。拜盎為太常使。使至吳。吳王曰。吾欲為東帝矣。即劫盎使為將。盎不聽。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圍守盎。欲殺之。

  初。盎為吳相時。從吏私盜奸盎侍婢。吏懼走。而盎馳自追之。遂以侍婢及侍兒賜之。及見拘。從吏適在守盎。位為司馬。乃夜與盎俱亡而還。枚乘獻書諫吳王曰。昔秦西距胡戎之難。北備榆中之關。南距羌笮之塞。東當六國之鋒。六國乘信陵之籍。明蘇秦之要。荊軻之威。並力一心以備秦。然卒滅六國而並天下。何則。地利不同。而民輕重不等也。今漢據全秦之地。兼六國之眾。修戎狄之義。而南朝羌笮。此其地與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所明知也。今夫佞諛之臣。不論骨肉之義。民之輕重。國之大小。以為吳禍。此臣所以為大王患也。夫舉吳兵以資於漢。譬猶蠅蚋之附群牛。腐肉之齒利劍。鋒刃始接。則無事矣。天下聞吳率失職諸候。責先帝之遺詔。今漢親誅其三公以謝前過。是大王之威。加於天下。而功越于湯武矣。夫吳有諸侯之位。而實富於天子。有隱匿之名。而居過於中國。此臣之所為大王樂也。今大王還兵疾歸。可十得其半。不然。漢知吳有吞天下之心。赫然加怒。羽林黃頭。循江而下。襲大王之都。虜東海之地。絕吳餉道。梁王飾車騎。習戰射。積粟固守以逼滎陽。待吳之饑。大王雖欲反都。亦不得已。今大王去千里之國。而制於十裡之內。張韓之將北地。弓高宿衛左右。兵不得下壁。軍不得休息。臣竊哀之。

  吳王不聽。

  二月辛巳朔日有食之。邯鄲有狗與豕交。本志以為趙王勃亂失類。外交匈奴。似犬豕之行也。絳侯周勃子亞夫為太尉。將三十六軍擊吳楚。竇嬰為大將軍。賜金五十斤。嬰陳金廡下。軍吏過。輒令取為用。金無人家者。嬰屯兵滎陽。曲周侯酈寄擊趙。將軍欒布擊齊。太尉至霸上。趙涉以布衣遮道。說太尉曰。吳楚聞將軍出兵。必置伏兵奸人於崤澠阨塞之閑。且兵事尚神密。將軍何不從此右關去。趣藍田。出武關。指洛陽。不過差一二日。直入武庫。擊金鳴鼓。諸侯聞之。以將軍從天降而下也。亞夫從之。已而使之搜崤澠閑。果得吳伏兵。乃請涉為護軍。亞夫既至洛陽。見劇孟。喜曰。七國舉事而不用孟。吾知其無能為也。孟者洛陽人。為任俠。行似魯朱家。亞夫問故父客鄧都尉。計策安出。對曰。吳楚兵銳甚。難與爭鋒。莫若引兵東北壁昌邑。以梁委吳。吳必盡銳攻之。將軍深溝高壘勿與戰。使輕兵絕淮泗之口。斷吳餉道。使吳梁相弊而糧食竭。以全制其虛。吳必破矣。從之。吳攻梁。梁王急。請救亞夫。亞夫不往。梁王上書請救。上詔亞夫救梁王。亞夫不奉詔。堅壁昌邑。而使其淮泗口兵絕吳餉道。楚乏糧挑戰。亞夫終不出。夜軍中驚。而內相攻擊。擾亂至於帳下。亞夫堅臥不起。有頃乃自定矣。吳夜攻營壁東南。亞夫使為備西北。吳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吳楚既饑乏。乃引兵去。亞夫出精兵追擊。大破之。

  是時弓高侯韓頹當為將軍。擊吳楚功冠諸侯。吳王棄軍。與壯軍數千人亡走江南。保丹徒。遂攻守三月,吳楚平。越人斬吳王頭以降。吳之圍梁也。梁將張羽韓安國距之。羽能力戰。安國能持重。故吳兵不能進。楚王戊軍大敗。自殺。戊初與吳通謀。大中大夫申公白公諫不聽。胥靡之。衣赭衣。杵臼舂於市。

  初。魯有穆生及申公白公。皆與元王俱學詩于浮丘伯。浮丘伯者。荀卿門人也。元王常禮此三人。穆生不飲酒。常為設醴。及王戊一朝失不設醴。穆生將去。申公白公。止之曰。不為先王乎。穆生曰。先王之禮吾三人者。為道之存也。今而忽之。是亡道。亡道之君。胡可與久處。易稱知幾其神乎。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遂謝病而去。申公白公獨留。故及於難。膠東膠西濟南淄川趙王皆伏誅。徙廣川王為趙王。

  初,七國反連齊。齊王城守。留濟南膠東淄川三國兵共圍齊。齊王使路中大夫使于天子。天子令還報齊堅守。路中大夫還。三國將劫而與之盟。令反其言曰。吳已破漢矣。

  大夫既許。至城下。望見齊王。言漢發兵百萬。使太尉擊破吳楚。方引兵救。齊必堅守。三國之兵殺之。齊被圍急。陰與三國約。未定。會路中大夫至。複堅守。漢將聞齊初有謀。欲擊齊。齊王將閭懼自殺。上以齊迫脅非其罪。乃立其太子壽為王。濟北王志亦初與諸侯通謀。後乃堅守。聞齊王自殺而得立嗣。志亦欲自殺。齊人公孫蠼止之。因為說齊梁王曰。夫濟北之地。東接疆齊。南當吳越。北脅燕趙。此四分五裂之國。權不足以自守。勢不足以扞寇。雖墜猶失也。言于吳非其正計也。昔鄭祭仲許宋人立公子突。以全其君。《春秋》賢之。為其以生易死。以存易亡。向使濟北先見情實。則吳必先屠濟北。招燕趙而總之。如此。山東之從結而無郤矣。今吳楚之王。練諸侯之兵。驅徒眾而與天子爭衡。濟北獨厲節堅守不下。使吳失據而無助。跬行而獨進。瓦解土崩。敗而無救者。未必非濟北之力。以區區之濟北。而與諸侯爭疆。是猶羔犢而扞虎狼也。守職志不撓。可謂誠一矣。功議如此。尚見疑於上。願大王詳思惟之。

  梁孝王悅。馳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徙封於淄川。徙衡山王為濟北王。吳之反也。衡山王勃堅守無二心。故諡曰貞王。徙廬江王賜為衡山王。

  初,吳楚使至淮南。王欲發兵應之。其相曰。主必應之。臣願為將。王屬之兵。相因守城而距吳楚。會漢救兵至。故淮南王得以完全。

  初,晁錯改制削諸侯地。錯父從潁川來。諫止之。錯曰。不然。社稷不安。父曰。劉氏安矣。晁氏危矣。遂歸去之。曰吾不忍見禍及其身。乃服藥而死。後十余日吳楚反。晁氏族矣。

  初,謁者僕射鄧公。以校尉擊吳楚。還。上書言軍事。上問吳楚反。聞晁錯死。兵罷否。對曰。吳楚為謀數十年。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不在錯也。且晁錯患諸侯疆大。故請削之。以安京師。萬世之利。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內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複讎。臣竊為陛下不取也。上喟然長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夏六月。立元王子平陸侯禮為楚王。續元王后。

  初,諸侯得自除吏。御史大夫已下官屬。擬于天子。國家唯置丞相黃金印。自吳楚反之後。奪諸侯權。為置二千石。去丞相曰相銀印。其後唯得衣食租稅而已。貧或乘牛車。時欒布有功封歙侯。為燕相。有治跡。民為之立生祠。立皇子湍為膠西王。勝為中山王。賜民爵一級。徙淮南王余為魯王。徙汝南王非為江都王。王故吳國也。非年十五。有才氣。吳之反也。非上書請擊吳。上賜非將軍印。吳破。以軍功封。賜天子旌旗。

  荀悅曰:江都王賜天子旌旗過矣。夫唯盛德元功。有天子之勳。乃受異物。則周公其人也。凡功者有賞而已。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人君之所司也。夫名設於外。實應於內。事。制於始。志成於終。故王者慎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