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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文帝紀(9)


  十四年冬。匈奴老上單于寇邊。以十四萬騎入蕭關。殺北地都尉孫卬。遂至彭陽。使騎兵入燒回中宮。候騎至雍。起烽火通甘泉。上遣王將軍屯隴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為衛將軍。郎中令張武為車騎將軍。軍渭北。車千乘騎卒十萬。上親勞軍。勒兵車。令賜吏卒。

  上欲自征匈奴。群臣諫不聽。皇太后固止之。乃止。

  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內史欒布皆為將軍。擊匈奴出塞。

  師還時。上輦過郎署。見郎署長馮唐。年七十餘矣。問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對曰。臣趙人。上曰。吾居代時。尚食監高祛數謂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于钜鹿下。吾每啜食。意未嘗不在钜鹿下也。父老知之。對曰。齊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臣大父趙時為將卒善廉頗。臣父為代郡將時善李牧。故知其為人也。上曰。嗟乎。吾得廉頗李牧之為將。豈憂匈奴哉。唐曰。陛下雖得之。不能用。

  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曰。公眾辱我。獨無閑處也。何以言之。吾不能用也。唐謝因對曰。臣聞古之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自閫以內。寡人制之。自閫以外。將軍制之。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李牧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卒。賞賜決於外。不從中覆也。委任而責成功。牧乃得展其智力。北逐單于。破東胡。滅澹林。西抑彊秦。南距韓魏。當此之時趙幾霸。會趙王遷立。用郭開讒而殺李牧。是以為秦所滅。今臣聞魏尚為雲中守。軍市之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五月一殺牛。以饗士卒軍人。是以匈奴遠遁。不敢近雲中之塞。虜嘗大入。尚率車騎擊之。所傷殺甚眾。上功幕府。誤差六級。文吏以法繩之。陛下下之吏。削爵罰及之。其賞不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為陛下賞太輕。罰太重。由此言之。陛下雖得頗牧。弗能用也。

  上悅。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複以為雲中守。拜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車騎士。至景帝時為楚相。卒為名臣。

  荀悅曰:以孝文之明也。本朝之治。百寮之賢。而賈誼見逐。張釋之十年不見省用。馮唐白首屈于郎署。豈不惜哉。夫以絳侯之忠。功存社稷。而猶見疑。不亦痛乎。夫知賢之難。用人不易。忠臣自古之難也。雖在明世。且猶若茲。而況亂君闇主者乎。然則屈原赴湘水。子胥鴟夷于江。安足恨哉。周勃質樸忠誠。高祖以為安劉氏者必勃也。既定漢室。建立明主。眷眷之心。豈有異哉。狼狽失據。塊然囚執。俛首撫襟。屈于獄吏。豈不湣哉。夫忠臣之于其主。猶孝子之於其親。盡心焉。盡力焉。進而喜。非貪位。退而憂。非懷寵。結志於心。慕戀不已。進得及時。樂行其道。故仲尼去魯日遲遲而行。孟軻去齊三宿而後出境。彼誠仁聖之心。夫賈誼過湘水。吊屈原。惻愴慟懷。豈徒忿怨而已哉。與夫苟患失之者。異類殊意矣。及其傅梁王。梁王薨。哭泣而從死。豈可謂不忠乎。然人主不察。豈不哀哉。及釋之屈而思歸。馮唐困而後達。有可悼也。此忠臣所以泣血。賢俊所以傷心也。上方憂匈奴。太子家令晁錯上書言兵事曰。臣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山林積石。山川丘阜。草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一。土山平陵。漫衍相屬。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也。步兵十不當一。平易相遠。山谷幽澗。仰高臨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陣相近。平地淺草。可前可後。此長戟之地也。劍楯二不當一。萑葦竹蕭。草木蒙龍。枝葉接茂。此矛鋋之地也。長戟二不當一。曲道相伏。險阨相簿。此劍楯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趨利不及。避難不畢。前後擊解。與金鼓之指相失。此多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弩不可以及遠。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無矢同。中不能入。與無鏃同。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與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與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與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與敵也。此四者兵之要也。臣又聞小大異形。疆弱異勢。險易異備。夫畢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側。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疲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此匈奴之眾易撓亂也。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驟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鬥。劍戟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興數十萬之眾。以誅數十萬之匈奴。眾寡之計。以一擊一之術也。雖然。兵者兇器。戰者危事。以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俛仰之間耳。夫小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則悔之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義者。其眾數千人。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弩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以將之。即有阻險。則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當。表裡各用其技。橫加之以眾。此萬全之術。傳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臣錯愚陋昧死上狂言。唯陛下裁擇。上嘉之。而賜璽書寵荅曰。皇帝敬問太子家令所言兵體。聞之書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今則不然。言者不狂。而擇者不明。是以萬聽而萬不當也。錯複上言雲。遠方之士。守塞一歲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之者。令室家田作。具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其外複為一城。其內城間百五十步。要害之處。通山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為中國造籬落。先為屋室。次具田器。及募罪人及免徒複作令居之。不足募以一奴婢贖罪。及輸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皆賜高爵。複其家。予冬夏衣裳廩食。能自給而止。郡縣之民。得買其爵以自增。其無夫若無妻者。縣官買與之。人情非有匹敵。不能久安其居。塞下之人。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與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裡相救助。赴胡不避死亡。非以德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此與東方之戎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上從之。錯複言古之徙遠方以實空虛也。相其陰陽之和。審其土地之宜。然後營立邑城。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為之築室。家有一堂兩內。門戶之開閉。置器物焉。民至者有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也。為之致醫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姻。死生相恤。墳墓相從。室家完安。此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裡。裡有假士。四裡一連。連有假率。十連一邑。邑有假侯。皆擇其邑之賢才。習地形、知民情者。居則習於射法。出則教民于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正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幼則同遊。長則共事。夜戰則聲相知。足以相救。晝戰則眼相見。足以相識。歡愛之心。足以相死。然後勸之以重賞。威之以重罰。則死不旋踵矣。

  春三月,詔曰。昔先王遠施不求其報。望祠不祈其福。右賢左戚。先民後己。至明之極也。今聞祠官祝厘。皆歸福於朕躬。不為百姓。朕甚媿之。是重吾不德也。其令祠官致敬。無有所祈。魯人公孫臣上書。言秦為水德。從所不勝。漢當為土德。其符當有黃龍見。

  丞相張蒼好律曆。以漢為水德。河水沒金堤其符也。公孫臣言非。是以罷之。於是從蒼議。色尚外黑內赤。以此從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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