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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和帝紀(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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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元四年〔公元92年〕 春正月,龜茲王遣子奉獻。 三月,司徒袁安薨。是時天子幼弱,外戚擅權,安每朝會,及在朝廷,議國家事,未嘗不慷慨流涕,形於言色,自天子及朝中大臣皆倚安。會病薨,朝野痛惜焉。 初,安妻早卒,葬鄉里。臨終遺令曰:「備位宰相,當陪山陵,不得歸骨舊葬。若母先在祖考墳壟,若鬼神有知,當留供養也。其無知,不煩徙也。」諸子不敢違。子賞車騎校尉,京蜀郡太守,敞司空,京子湯官至公輔。 初,安辟廬江周榮,與語甚器之,每預大議。及奏論竇憲,憲客徐齮脅之曰:「子為袁公腹心,排大夫,竇氏刺客今至矣,子宜備之。」榮曰:「榮乃江淮孤生,蒙先帝大恩,備宰士,正為竇氏所害,誠所甘心。」常敕妻子:「倉卒遇飛禍,無得殯斂,冀以區區腐身,以悟朝廷。」及竇氏敗,榮召為顯官,至尚書、郡守。有孫曰景,至太尉。 四月丁醜,太常丁鴻上封事曰:「臣聞日者,陽之精,守實不虧,君之象也。月者,陰之精,盈縮有常,臣之表也。故日蝕者,陰淩陽;月盛者,下驕盈也。變不虛生,各以類應。遠觀往古,近察漢興,傾危之禍,靡不由茲。故三桓專魯,陳氏擅齊,六卿分晉,呂族覆漢,哀平之末,廟不血食,此皆失其權柄,以勢假人者也。故有周公之親,無其德,不得行其勢。伏見大將軍竇憲,雖敕身自約,不敢僭差,然天下遠近,皆惶怖承旨;大小望風,莫不影從。寵極則驕,驗見於天,雖欲隱諱,神明垂象。間者,月滿不虧,此大臣驕溢之應也。陛下未悟,故天重見誡,日有蝕之,誠宜畏慎以防其禍也。詩雲:『畏天之怒,不敢戲豫。』夫疏岩絕崖之水,由於涓涓;乾雲蔽日之木,起於毫末。前事之不忘,後事之明鏡。宜因天變,匡正其失,以塞天意。」上深納之。 丙辰,京師地震。 是時竇氏驕橫,威震海內,其所置樹,皆名都大郡,乘勢賦斂,爭相賂遺,州郡望風,天下騷動,競侵陵小民,掠奪財物,攻亭驅吏,略人婦女,暴虐日甚,百姓苦之。又擅檄緣邊郡突騎善射有財力者,二千石畏威,不敢不送。司徒袁安、司空任隗及有司數奏劾,皆寢。 初,憲女婿射聲校尉郭舉、衛尉鄧迭母元出入禁中,謀圖不軌。上漸覺之,與清河王慶圖其事,使慶求外戚傳,因與中官鄭眾密謀之。眾勸上亟行其誅,上曰:「憲在外,恐變生,不可。」是月,憲還京師。眾白太后:「帝當謹護璽綬。」庚申,上幸北宮,詔公卿百官,使執金吾衛南、北宮,詔收憲大將軍印綬,封憲為冠軍侯,篤、景、瑰皆就國。郭舉、鄧迭下獄誅。上以太后故,不欲極其獄,乃守憲等,選能相以逼迫之,憲、篤、景皆自殺,宗族免歸本郡。 河南尹張酺上疏曰:「臣愚以為竇氏之事,宜下理官,與天下共平其罪,恐後世不見其事。竇氏盛時,群臣莫不阿附,唯恐在後,皆以憲為伊、呂,比鄧夫人于文母。及陛下發雷電之怒,皆以為罪不容誅,何前後之相背也!賴聖朝明達析其中。伏見夏陽候瑰前為光祿勳,每與臣相見,常有勵節竭忠庶幾之心,檢敕賓客,未嘗犯法。聞王政有三宥之義,故蔡叔流言,周公原本而誅。臣愚以為可黜瑰爵關內侯,還京師,竭忠供養比陽主,以優屬重示厚德。」上感酺言,徙瑰為長沙侯。 於是何敞、班固免歸家,敞子與瑰善,固党于竇氏也。 初,固不教兒子,兒子負固勢不遵法度,吏民苦之。洛陽令種競嘗出,固奴幹車,訶奴,醉罵辱競,競大怒,畏憲不敢發,心銜之。及憲賓客皆被系,競因此捕系固,遂死獄中。詔譴責競,而主者極罪。固字孟堅,彪之子也。 初,世祖問竇融,在西州時每所上章奏,誰與參之,融對曰「皆班彪所為也。」世祖雅聞彪名,將召之,會彪舉茂才,為徐令,以病免。後應三公之命,輒謝病去,複以司徙掾望都長,所曆二縣,皆為吏民所愛。彪既才高,而專心文史之間。司馬遷著《史記》,自太初已後闕而不錄。其後好事者或頗綴錄其時事,然多鄙俗,不足以繼其書。彪乃采前人遺事,旁貫異聞,作後傳數十篇。因斟酌前史,而譏正其失。略曰: 唐虞三代,詩書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至於諸侯,國自有史,故《孟子》曰:『晉之乘,楚之檮杌、魯之《春秋》,其事一也。』定、哀之間,魯君子左丘明論集其文,作左傳三十篇,又撰異同,號曰國語二十篇。由是乘、檮杌之事遂闇,而左氏、國語獨彰。又有記錄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號世本十五篇。《春秋》之後,七國並爭,秦並諸侯,則有戰國策三十二篇。漢定天下,大夫陸賈記錄時功,作楚漢《春秋》九篇。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馬遷采左氏、國語,刪世本、戰國策,據楚漢列國時事,上自黃帝,下訖獲麟,作本紀、世家、列傳、書、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 遷之所記,從漢元至武帝,則紀其功,至其采摭經傳,分散數家之事,甚多疏略,務欲以多聞廣博為功,論議淺而不篤。其論術學,則崇黃老而薄五經;序貨殖,則輕仁義而羞貧窮;尊遊俠,則賤守節而貴俗功。此其大弊傷道,所以遇極刑之咎也。然善述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野,文質相稱,蓋良史之才也。誠令遷依五經之法言,同聖人之是非,意亦庶幾矣。 夫百家之書,猶可法也。若左氏、國語、世本、戰國策、楚漢《春秋》、太史公書,今之所以知古,後之所由觀前,聖人之耳目也,焉可闕哉! 固九歲能屬文,五經百家之言,無不究覽,其學無常師,又不為章句,訓詁通而已。性多愛,不以所長傲物,人皆重之。弱冠早孤。固以唐虞三代,詩書所及,世有典籍。故雖堯之盛,必有典謨之篇,然後冠德百王。漢紹堯運,以建帝業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紀,編于百王之末,廁于秦、項之列,太初以後,闕而不錄,故采撰前紀,綴集所聞,以述《漢書》。元起高祖,終於孝平王莽之誅,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綜其行事,旁貫五經,上下洽通,凡百篇。未成,明帝初,人有上書言固私改史記者,詔收固京兆獄,悉斂家書封上。是時扶風人蘇朗偽言圖讖事,下獄死。固弟超恐固為郡所誣,乃詣闕上書,具陳固著述意。會郡亦封上固書,天子甚奇之。征詣校書部,除蘭台令史。與故睢陽令陳宗、故長陵令尹敏、司隸從事孟異共作世祖本紀及世祖功臣、平林、新市、公孫述二十八篇,奏之。帝乃複使成前書。自永平始,研精積思二十餘年,至建初中,其書乃成。世甚重其書,學者靡不諷誦焉。 自為郎後,遂見親近,賞賜恩寵優渥。章帝好文章,逾益進幸,數入讀書禁中,或連日逮夜。每行巡狩,輒獻上賦頌。朝廷時有大議,令固問難於前,然位不過郎。固雖篤志於學,以述作為務,然好傅會權寵,以文自通。其序事不激詭,不抑亢,贍而不穢,詳而有體,使讀之者亹亹而不厭,亦良史之才也。至於排死節,否正直,以苟免為通,傷名教也。史遷之作,皆推之于談;彪經序其謀,略以舉矣,而固盡有功,豈不勝哉! 竇氏既廢,天子追覽前議,嘉袁安之忠,知宋由之不正也,乃策免由。 秋七月己醜,太尉宋由有罪自殺。 八月,司空任隗薨。字仲和,光之子。初,光濟世祖於信都,封阿陵侯。光薨,隗襲爵。隗好黃老,清靜少欲,以功臣子行異於眾,擢為虎賁中郎將,稍遷九卿、三公。隗玄默守直,不求名譽,然內行仁義,世人以此服之,帝亦雅重焉。竇憲之專政,朝臣莫違,隗與袁安屢抗異議。於是天子追思隗忠,擢子屯為步兵校尉。 辛醜,大司農尹睦為太尉,太傅鄧彪以老病罷,太尉睦代錄尚書事。 冬十月己亥,宗正劉方為司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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