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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光武帝紀(33)


  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

  春正月,增吏俸,自三公至於佐吏各有差。

  二月,馬援至臨鄉,大破蠻軍,斬首千餘級。

  蠻有二道:一曰壺頭,二曰充。壺頭徑近而多險,充遠而運糧難。初,上與諸將議所先擊,因以疑而未決。軍至長沙,中郎將耿舒上言先擊充賊,援以為延日費糧,不如進攻壺頭。賊乘高守隘,船不得進。會夏暑熱,吏士疫死者多。援亦病困,穿岸為室,以避暑氣。賊每乘高鼓噪,援輒扶人觀之,左右壯其意,皆為之流涕。耿舒與兄好畤侯弇書言:「舒前上言擊充賊,糧雖難致,兵馬得用,軍人數萬,爭欲奮擊。今壺頭竟不得上,又大軍疾疫,皆如舒言。」弇奏舒書,上遣梁松驛責問援,因代監軍。松未至而援已死,松與馬武等毀惡援於上。上大怒,收援將軍、侯印綬。

  是時軍士死者太半,謁者宋均慮軍不得返,與諸將議,欲承制降賊,諸將莫敢應。均曰:「夫忠臣出境,有可安國家,專之可也。」均勒兵成列,稱詔降之。蠻夷震怖,即共斬其大帥降均。均為置長吏而還。均自請矯制罪,天子嘉其功,賜以金帛。其後每有四方異議,數訪問焉。

  於是援家屬惶怖,不敢歸舊墓,買城西數畝地,葬其中,賓客故人不敢送葬。故雲陽令朱勃詣闕上書曰:

  臣聞王德聖政,不忘人功,采其策,不求備於眾。故高祖赦蒯通,以王禮葬田橫,令大臣曠然,鹹不自疑。夫大將在外,讒言在內,微過輒記,大功不計,誠為國之所慎也。故章邯畏誅而奔楚,燕將據聊而不下,豈其甘心末規哉,悼巧言之傷類也。

  竊見故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以四年冬始歸正朔。當此之時,虜述矯號於益州,隗囂擁兵于隴、冀,豪傑盱睢,且自為政。援拔自西州,慕德效死,孤立貴人之間,曾無一言之佐,自知當要十郡之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車駕西征,眾議狐疑,援深建西州可破之策,隗囂克定,援有力焉。及隴右未清,羌虜擾邊,援奉使隴西,奮不顧身,行間關山谷之中,揮戈先零之野,兵動有功,師進輒克。征在虎賁,則忠策嘉謀,于國用之。南征交址,克平一州,使王府納越裳之貢,邊境無兵革之憂。間者使南,立陷臨鄉,師已有業,未竟而卒,吏士雖疫,援不獨存。夫戰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沒師,深入未必為是,不退未必為非,人情豈樂久在遠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征出塞,再南渡江,觸冒害氣,僵屍軍中,名滅爵絕,國土不傳,海內不知其過,眾庶不聞其罪,卒遇三夫之言,被誣罔之讒,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並攻,宗親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為之訟,臣竊傷之!

  夫操孤危之忠,而不能自免於讒,此義士之所悲也。惟陛下思豎儒之言,無使功臣懷恨于黃泉也。

  書奏,不報,歸田裡。

  時梁松、竇固等在中,上問:「知朱勃乎?」對曰:「故雲陽令也。」以所上章使讀之,松、固驚相謂曰:「如是,陛下不甚罪伏波也!」

  袁宏曰:馬援才氣志略,足為風雲之器,躍馬委質,編名功臣之錄,遇其時矣。天下既定,偃然休息,猶複垂白,據鞍慷慨,不亦過乎!

  嘗試言之:所以保才者,智也。才智之用,通物為貴。苟才大者濟,智小者獨善,則涉乎通濟者,其智彌廣矣。夫觀雲梯之功,則知班匠之巧;睹太平之業,則悟聖人之明。降斯以還,參差百品,雖智效一官,功覆一簣,亦才力之所會也。古之君子,遇有為之時,不能默然而止,擊節驅馳,有事四方者,蓋為斯也。然自非賢達,不能量也。遭命世之君,傍日月餘光,廢興指授,稟其規略,故功名保全,身有餘地。若不值其主而獨任其心,得一旅而志一邑,得一邑而圖一國,故事捷而攻之者眾,勳立而日就於難,又況顛沛嶮巇不測之慮哉!夫才智有餘,功名不足者有矣;事業未半,而勳過者有矣;所乘之勢異,而難易之功殊也。而有為之人,幸而要之,雖徼一時之功,暴居視聽之右,外有駭物之患,內懷思慮之憂爾。中路悵然,欲退無途,其勢然也。善為功者則不然,不遇其主,則弗為也。及其不得已,必量力而後處。力止于一戰,則事易而功全;勞足於一邑,則慮少而身安。推斯以往,焉有毀敗之禍哉?馬援親遇明主,動應銜轡,然身死之後,怨謗並興,豈非過其才,為之不已者乎?

  夏四月,初營壽陵。依孝文故事,務從有約,使迭興之後,與丘隴同體。凡帝即位,必營壽陵,具終器,漢之制也。

  上常聽朝至於日昃,講經至於夜分。或與群臣論政事,或說古今言行,鄉黨舊故,及忠臣孝子義夫節婦,侍對之臣,莫不悽愴激揚,欣然自得。雖非大政,進止之宜,必遣問焉,所以勸群能也。皇太子從容言曰:「陛下有禹湯之明,而失黃老養性之道。今天下乂安,願省思慮,養精神,優遊以自寬。」上答曰:「吾自以為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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