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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光武帝紀(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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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二年〔公元26年〕 春正月甲子朔,日有蝕之。本志曰:「日者陽精,人君之象也。君道虧,故日為之蝕。諸侯順從,則為王者。諸侯專權,則疑在日。於是在危十度,齊之分野,張步未賓之應也。」 封諸有功者二十人。更封鄧禹為梁侯,吳漢為廣平侯,各食四縣。諸將各言所欲封,唯景丹辭櫟陽,丁綝請鄉亭。上謂丹曰:「關東數縣,不當櫟陽萬戶。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丹謝而受之。或謂丁綝曰:「人皆求縣,子何取鄉邪?」綝曰:「昔孫叔敖受封,必求磽埆之地。今綝能薄功淺,豈可遇厚哉!」 壬辰,立宗廟社稷於洛陽。 漁陽太守彭寵、涿郡太守張豐反。 銅馬餘人,上率諸將追之。師及於薊。彭寵郊迎,謁見,意頗不滿。上知寵不說,以問幽州牧朱浮,浮曰:「前吳漢北發兵時,上遺以所服劍,又手書慰納,用為北面主人。寵望上至,當迎問握手,特異於眾也。今誠失望。」上曰:「何等子而望獨異乎?」浮因曰:「王莽為宰衡時,甄豐旦夕議論于前,常言:『夜半客,甄長伯。』及莽即位後,豐見疏,不說,父子誅死。」上大笑曰:「不及於此!」 是時朱浮為牧,年少,昭厲治跡,辟州郡名士,招王莽時故吏二千石,皆置幕府,欲收禮賢之名。多發漁陽倉穀,給其貧民。寵以為天下未平,軍旅併發,不宜多置官屬,費耗倉穀,頗不從其令。浮性隘急,發於睚眥,因峻文法,以司察寵。寵亦自伐其功,以為群臣莫能及。吳漢、王梁為三公,寵所遣也。寵曰:「如此,我當為王;今但若是,陛下忘我邪?」 是時北州殘破,漁陽獨完,有鹽鐵之積,寵多買金寶。浮數奏之,上輒漏泄,令寵聞,以脅恐之。 是春,遣使征寵,寵上書願與朱浮俱征。又與吳漢、王梁、蓋延書,自陳無罪,為朱浮所侵。上不許,而漢等亦不敢報書。寵既自疑,其妻勸寵曰:「天下未定,四方各自為雄。漁陽大郡,兵馬最精,何故為人所奏而棄此去!」寵與所親人議,皆勸寵反。上遣寵從弟子後、蘭卿喻寵,寵因留之,遂發兵反,攻朱浮,分兵擊旁郡。上谷太守耿況遣子舒將突騎救浮,寵兵乃退。 上遣遊擊將軍鄧隆,軍於潞,浮軍雍奴,相去百餘裡,遣吏奏狀曰:「旦暮破寵矣。」上大恐曰:「處營非也,軍必敗,比汝歸,可知也。」寵遣萬餘人出潞西與隆相距,而使精騎二千從潞南濟河,襲隆營,大敗之。浮遠,不能救,引兵而卻。吏還說上語,皆以為神也。 真定王劉楊謀反,使耿純持節收楊。純既受命,若使州郡者,至真定,止傳舍。楊稱疾不肯來,與純書,欲令純往。純報曰:「奉使見王侯牧,不得先往,宜自強來。」時楊弟林邑侯讓、從兄紺皆擁兵萬余人,楊自見兵強而純意安靜,即從官屬詣傳舍,兄弟將輕兵在門外。楊入見純,接以禮敬,因延請其兄弟皆至,純閉門悉誅之,勒兵而出。真定振怖,無敢動者。 純還京師,自請曰:「臣本吏家子孫,幸遭大漢復興,聖帝受命,位至列將,爵為通侯。天下略定,臣無所用志,願試治一郡,盡力以自效。」上笑曰:「卿複欲治人自著邪?」乃拜純為東郡太守。詔純將兵擊泰山、濟南、平原數郡,皆平之。居東郡數年,抑強扶弱,令行禁止,後坐殺長吏免,以列侯奉朝請。嘗從上東征過東郡,百姓老小數千人隨車駕啼泣曰:「願得耿君。」上謂公卿曰:「純年少被甲冑為軍吏耳,治郡何能見思若是?」百官鹹嗟歎之。 更始諸將多據南陽,聞更始死,世祖起河北,皆勒兵為亂。上會諸將,以檄叩地曰:「郾最強,宛次之,誰當擊郾者?」賈複率然對曰:「臣請擊郾。」上笑曰:「執金吾擊郾,吾複何憂!大司馬當擊宛。」於是賈複擊郾,吳漢擊南陽,皆平之。 漢縱兵掠新野,破虜將軍鄧奉,新野人也,怒漢暴己邑,勒兵反,襲漢敗之。 三月乙酉,大赦天下。詔曰:「惟酷吏殘賊,用刑深刻,獄多寬人,朕甚湣之。孔子不雲乎:『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其與諸中二千石、諸大夫議省刑罰。」 更始之敗,劉永以兵略地,北至河,南及陳、汝,以周建為將軍,蘇茂為大司馬,遣使拜張步為齊王,董憲為海西王。 夏四月,蓋延、王霸等擊劉永,永守城不出。晝收其麥,夜襲其城,永大驚,引兵走,延逆擊,大破之。永棄其軍,輕騎將母妻奔虞。虞人反,殺其母妻,永與麾下數十人奔譙。蘇茂、周建將三萬人攻延於沛西,延逆擊,大破之。茂保廣樂,永保湖陵。世祖使太中大夫戴兢使兗州,東昏人執以詣永。兢罵永曰:「若非國家敵也,猶今死耳!」永怒殺兢。 甲午,封叔父良為廣陽王,兄子章為太原王,章弟興為魯王,故定陶王劉祉為城陽王,外祖母黃為湖陽君。 良嘗為蕭令,坐法免。世祖、齊武王少孤,良撫循甚篤。及漢兵起,世祖以告良,良大怒,不聽。既而不得已。良從更始入關,甚見尊寵。更始敗,良乃歸世祖。章、興皆伯升之子,既封為王,世祖以其少貴,欲以吏事就其名,乃使章守平陰令,興守緱氏令。頃之,章遷梁郡太守,興遷弘農太守。興求賢好善,郡中翕然,朝廷每有異議,必乘驛問興。祉字巨伯,世祖族兄也。為人謙遜,為宗族所敬。更始敗,祉間行詣世祖。是時宗室唯祉先至,上大悅,賞賜車服甚厚。 五月,宛王劉賜將更始三子詣闕,皆封為列侯。封故元氏王劉歙為泗水王,歙子終為淄川王,故宛王劉賜為順侯,劉順為成武侯;周後姬當為周承休公,李通為固始侯。 歙字經世,世祖族父也。歙從兄稷有功于齊武王,歙子終又與上少相善,漢兵之克新野,終之力也。上曰:「使歙父子並王者,所以顯報之也。」賜字子琴,順字平仲,皆世祖族兄也。更始敗,賜親至武關,迎更始妻子將詣洛陽。上以賜得為臣之道,每嘉歎之。順與上同裡,少相親厚,更始死,順東歸世祖。順素謹厚,以其事更始不失節,尤重之。 初,更始使宛王劉賜、鄧王王常、西平王李通俱之國,鎮撫南方。通娶世祖妹,即甯平公主也。世祖即位,征通為光祿勳。上每征四方,嘗留通守京師,撫百姓,治宮室。 六月戊戌,立皇后郭氏,皇子強為皇太子,大赦天下,增卿、謁者秩各一等。 郭氏,真定人也。父昌孝謹,真定恭王以女妻昌。昌早終,其妻號為郭主,好禮節儉,雖以王女之富,手常執作。有女曰聖通,男曰況。世祖自信都還,納聖通,有寵,生皇子強。以況為城門校尉、綿蔓侯。雖皇后弟,賓客輻湊,而小心謹慎,謙恭愈篤。追贈昌為安陽思侯。上數幸況第,賞賜甚厚,京師號況家為金穴。 鄧禹遣兵上林中,率諸將謁高廟,收十二帝神主送洛陽,埽除園陵,為置吏卒。複就谷雲陽。 漢中王劉嘉、來歙詣禹降。 嘉字孝孫,世祖族兄。少孤,為世祖父南頓君所養,遇之如子。與齊武王俱學長安,而與世祖尤相親。嘉之王漢中,都南鄭,眾數十萬。南陽人延岑起兵武當,眾數萬人,轉攻漢中,圍南鄭。嘉戰敗,余眾走穀口。赤眉使廖湛將十余萬兵擊嘉,嘉大敗之,斬廖湛,遂至雲陽。上素與嘉善,常開引之,來歙又勸嘉歸世祖,乃詣禹降。以嘉為千乘太守,封順陽侯,嘉子廧為黃李侯。 來歙字君叔,南陽新野人。父沖,哀帝時為諫議大夫,娶世祖姑,生歙。歙有才略,多通,慷慨有大志,兄弟五人,而世祖獨親愛之。漢兵起,王莽使人捕諸劉親屬,得歙擊之,賓客共篡出歙。更始立,以歙為吏,數正諫,不用,謝病去。歙女弟為劉嘉妻,遣人迎歙,因南就之。時或勸嘉未可降,宜觀天下形勢。歙為陳成敗,深曉喻之,嘉乃從焉。上見歙大悅,拜歙為太中大夫。 秋,睢陽反,劉永複入睢陽,吳漢、蓋延帥諸將圍之。 九月,赤眉複入長安,鄧禹連戰輒為赤眉所敗。三輔饑,民人相食,諸有部曲者皆堅壁清野,赤眉虜掠少所得。上複詔鄧禹,令:「勒兵堅守,慎無與窮寇交鋒!老賊疲弊,必當束手事吾也。以飽待饑,以逸擊勞,折捶而笞之耳。」自馮愔殺宗歆後,禹威益損,又乏糧食,歸附者離散,上乃遣使征禹。 馮異西征,上敕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之亂,又遇赤眉、延岑之弊,兵家縱橫,百姓塗炭。將軍今奉辭討諸不軌,兵家降者,遣其渠帥,皆詣京師;散其小民,令就農桑;壞其營壁,無使複聚。征伐非在遠戰掠地,多得城邑,要在平定安集之耳。吾諸將非不健鬥,然多好虜掠,為小民害。卿本能檢吏士,勉自修整,無為郡縣所苦。」於是異據華陰,以待赤眉。 冬,太中大夫伏隆使青、徐,張步降,因除令、長,多所懷服。上嘉歎隆功,比之酈生。步求為齊王,隆曰:「高祖與天下約,非劉氏不得王。」步乃殺隆,受劉永封焉。隆字文伯,大司徒湛之子,以節操聞,上聞其死,為之流涕。 十二月戊子,詔曰:「維列侯為王莽所廢,先祖魂神無所依歸,朕甚閔之。列侯身廢者,國如故;身死,若子孫見在,令繼其先焉。」 河內太守寇恂坐系治上書者免。會穎川不靜,複以恂為穎川太守,郡中悉平,封恂為雍奴侯。是時賈複兵在汝南,其部將殺人,恂戮之。複怒曰:「吾與寇恂並立,而為其所陷,大丈夫豈有侵辱而不決之者乎?今與相見,欲手劍擊之。」恂謀好避之,終崇曰:「請以劍從,有變,足以相當。」恂曰:「不然。昔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頗者,為國也。區區之趙,尚有此義士,吾安可以忘之乎?」乃敕縣盛供具,執金吾軍入界者,一人皆二人待之。恂既迎複,道稱病而還。複欲追擊恂,而吏士皆醉,複遂去。上征恂,恂至引入,時複在前,欲起。上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鬥?」詔令並坐,極歡,遂共車出,結友而去。更拜恂為汝南太守。郡中無事,乃修鄉校,能為《左氏春秋》者,親與學焉。 是歲,鄧王王常將妻子詣洛陽。世祖曰:「每念往時艱難,何日忘之。莫往莫來,豈違平生之言哉?」常頓首曰:「臣蒙天命,遭值陛下。始遇宜秋,後會昆陽,幸賴威靈,輒成斷金。雖疏賤遼遠,不敢自疑,伏願陛下聖王知臣本心。」上會百官,指常曰:「此人率勵諸將,輔翼漢家,心如金石,真漢忠臣也。」拜常為漢忠將軍,封山桑侯。 大司空王梁免。初,梁與諸將擊檀鄉,詔令兵事一屬大司馬吳漢,而梁獨發野王兵。上以梁不奉詔,詔梁留所在縣。梁以便宜進兵,上大怒,遣尚書宋廣持節收斬梁。廣檻車執梁詣京師,既至,赦之,以為中郎將。 赤眉去長安,東掠郡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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