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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光武帝紀(1)


  孝景帝生長沙定王發。武帝世,諸侯得分封子弟,以泠道縣舂陵封發中子買,為舂陵節侯。買生郁林太守外,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生光武皇帝。元帝時,節侯之孫孝侯以南方卑濕,請徙南陽。於是以蔡陽白水鄉為舂陵侯封邑,而與從昆弟巨鹿君及宗親俱徙焉。湖陽人樊重女曰歸都,自為童兒,不正容不出於房。南頓君聘焉,生齊武王演、魯哀王仲、世祖、湖陽、新野、甯平公主。

  世祖諱秀,字文叔。初,南頓君為濟陽令而世祖生,夜有赤光,室中皆明。使蔔者筮之,曰:「貴不可言!」是歲,嘉禾生,縣界大熟,因名曰秀。為人隆准,日角,大口,美鬚眉,長七尺三寸。樂施愛人,勤于稼穡。嘗之長安,受尚書,大義略舉。兄演,字伯升,慷慨有大節。王莽篡漢,劉氏抑廢,常有興複之志,不事產業,傾身以結豪傑,豪傑以此歸之。

  新野人鄧晨,字偉卿,家富於財。晨少受易,好節義。世祖與之善,以姊妻之,是為新野公主。世祖與晨游宛,穰人蔡少公,道術之士也,言「劉秀當為天子」。或曰:「是國師公劉子駿也。」世祖笑曰:「何知非僕耶?」坐者皆笑。當是時,莽行一切之法,犯罪輒斬之,名曰「不順時令」。晨謂世祖曰:「王莽暴虐,盛夏斬人,此天亡之時,宛下言儻能應也。」世祖笑而不應。

  宛人李通,字次元。父守為王莽宗卿師。守身長八尺,容貌絕異,治家與子孫如官府。少事劉歆,好星曆讖記之言,雲:「漢當復興,李氏為輔。」私竊議之,非一朝也。通嘗為吏,有能名。見王莽政令淩遲,挾父守所言,又居家富佚,為閭裡豪,自免歸。從弟軼,亦好事者,謂通曰:「今四方兵起,王氏且亡,劉氏當興。南陽宗室,獨有劉伯升兄弟泛愛眾,可以謀大事。」通甚然之。世祖常避吏于宛,通遣軼候世祖。初,通同母弟申屠臣善為醫術,以其難使也,演殺之,故世祖不欲見軼。軼輒來不止,世祖乃強見之。軼徐達通意,殊不以申屠臣為恨,世祖不得已,乃許之往。時通病臥室內,世祖與通兄儵、弟寵及軼語。儵等喜悅,並言天下兵起、王莽亡敗之狀。世祖初以士君子道相慕,故往答之。及聞其語,大驚,不敢應,起入室候通,通握手極歡。移日複言及兵起及讖文,世祖微難通曰:「即如是,當如宗卿師何?」通曰:「已自有度。」世祖深知通意,遂相結。

  初,琅邪呂母之子為縣長所殺。呂母家產數百金,志欲報怨,乃治酒多買刀兵,少年隨其所乏而與之。如此數歲,財產單盡,少年相與償母。母涕泣曰:「所以相待,非治產求利也,欲以為子報怨耳!諸君寧能相哀也?」少年壯之,又素被恩,皆許諾。聚眾數百人,母自號將軍,攻縣長及掾吏。既而解掾吏曰:「諸卿無罪,唯欲報長耳。」諸吏叩頭為長請。母曰:「吾子犯小罪,不當死,長殺之。殺人當死,又何請乎?」母遂手殺之,以其首祭子墓。

  自是莒人樊崇、東莞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並為盜賊,一歲間眾各數萬人。王莽沐陽侯田況大破之,遂殘州郡,所過抄掠百姓。

  初,崇等以困窮為賊,無攻城略地之心。結聚浸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號令。最尊者稱三老,其次從事、卒史。王莽遣平均公廉丹、太師王匡東擊之。軍至定陶,莽詔丹曰:「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矣。」丹惶恐,夜召掾馮衍,以書示之。衍因說丹曰:「張良以五世相韓,椎秦始皇于博浪之中,勇冠乎賁、育,名高乎泰山。將軍之先,為漢信臣。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百姓塗炭,民之思漢,甚于詩人之思邵公也,愛其甘棠,況其子孫?民所歌舞,天必從之。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先據大郡,鎮撫吏士,百里之內,牛酒日賜,納雄傑之士,詢忠智之謀,興社稷之計,除萬民之害,則福流於無窮,勳著於不朽。與其軍覆于中原,身分於草野,功敗名滅,恥及先祖者哉?聖人轉禍而為福,智士因敗而為功,願明公深計而無與俗同。」丹不能從。進及睢陽,複說丹曰:「蓋聞明者見於無形,智者慮于未萌,況其昭哲者乎?凡患生於所忽,禍發於細微,敗不可悔,時不可失。公孫鞅曰:『有高人之行,負非於世;有獨見之慮,見疑於人。』故信庸庸之論,破金石之策,襲當世之操,失高明之德。夫決者智之君也,疑者事之役也。時不重至,公勿再計。」丹不聽。衍,奉世曾孫也。

  崇等欲戰,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匡、丹攻拔無鹽,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匡、丹,進爵為公。王匡欲進擊憲,廉丹以為新拔城罷勞,當且休士養威。匡不聽,引兵獨進,丹隨之。合戰成昌,兵敗,匡走。丹使吏持其印韍、符節付匡曰:「小兒可走,吾不可!」遂止,戰死。校尉汝雲、王隆等二十餘人別鬥,聞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誰為生!」馳奔賊,皆戰死。莽傷之,下書曰:「惟公多擁選士精兵,眾郡駿馬、倉谷、帑藏,皆得自調,忽於詔策,離其威節,騎馬呵噪,為狂刃所害,嗚呼哀哉!賜諡曰果公。」

  國將褒章謂莽曰:「皇祖考黃帝之時,中黃直為將,破殺蚩尤。今臣居中黃直之位,願平山東。」莽遣章馳東,與太師匡並力。又遣大將軍陽浚守敖倉,司徒王尋將十余萬屯雒陽填南宮,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司徒尋初發長安,宿霸昌廄,亡其黃鉞。尋士房揚素狂直,乃哭曰:「此經所謂『喪其齊斧』者也。」自劾去。莽擊殺揚。

  四方盜賊往往數萬人,攻城邑,殺二千石以下。太師王匡等戰,數不利。莽知天下潰畔,事窮計迫,乃議遣風俗大夫司國憲等分行天下,除井田、奴婢、山澤、六筦之禁即位以來,詔令不便於民者皆收還之。待見未發,會世祖與通定謀議,期以材官都試騎士日,欲劫前隊大夫甄阜及屬正樑丘賜,因以號令大眾。乃使世祖與軼歸舂陵,舉兵以相應。遣從兄子季之長安,以事報父李守。季於道病死。守密知之,欲亡歸。素與邑人黃顯相善,時顯為中郎將,聞之謂守曰:「今關門禁嚴,君狀貌非凡,將以此安之?不如詣闕自歸。事既未然,脫可免禍。」守從其計,即上書歸死,章未及報,留闕下。會事發覺,通得亡走,莽聞之,乃系守於獄。而黃顯為請曰:「守聞子無狀,不敢逃亡,守義自信,歸命宮闕。臣顯願質守俱東,曉說其子。如遂悖逆,令守北向刎首,以謝大恩。」莽然其書。會前隊複上通起兵之狀,莽怒,欲殺守,顯爭之,遂並被誅,及守家在長安者盡殺之。南陽亦誅通兄弟、門宗六十四人,皆焚屍宛市。

  時劉演召諸豪傑計議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連年,兵革並起。此亦天亡之時,複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也。」眾皆然之。於是分遣親客,使鄧晨起新野,世祖與李通、李軼起于宛。

  伯升自發舂陵子弟。諸家子弟恐懼,皆亡逃自匿,曰:「伯升殺我!」及見世祖絳衣大冠,皆驚曰:「謹厚者亦複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賓客,自稱「柱天都部」。

  使宗室劉嘉往誘新市、平林兵與其帥王鳳、陳牧等,合軍而進,西擊長聚。世祖初乘牛,殺新野尉乃得馬。進屠唐子鄉,殺湖陽尉。軍中分財物不均,眾恚恨,欲反攻諸劉;世祖斂宗人所得物,悉與之,眾乃悅,進拔棘陽。與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樑丘賜戰于小長安,漢軍大敗,還保棘陽。阜、賜乘勝留輜重藍鄉,引兵南渡。伯升饗士設盟,潛師夜襲藍鄉,盡獲其輜重。

  十一月,有星孛于張,東南行五日不見。孛星者,惡氣所生,或謂之慧星;張為周分。其後世祖都洛陽,除穢布新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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