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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光傳


  光字明月,馬面彪身,神爽雄傑,少言笑,工騎射。初為侯景部下,彭樂謂高敖曹曰:「斛律家小兒,不可三度將行,後奪人名。」以庫直事文襄。從出野,見雁雙飛來,文襄使光馳射之,以二矢俱落焉。後從金西征,周文帝長史莫孝暉在行間,光年十七,馳馬射中之,因禽於陣。神武即擢授都督,封永樂子。雙嘗從文襄於洹橋校獵。雲表見一大鳥,射之正中其頸,形如車輪,旋轉而下,乃雕也。丞相屬邢子高歎曰:「此射雕手也。」當時號落雕都督。齊受禪,別封西安縣子。皇建元年,進爵钜鹿郡公。時樂陵王百年為皇太子,求妃。孝昭以光世載醇謹,納其長女為太子妃。曆位太子太保、尚書令、司空、司徒。河清三年,周大司馬尉遲迥、齊公憲、庸公王雄等眾十萬攻洛陽。光率騎五萬馳往,戰於芒山,迥等大敗。光親射雄殺之,迥、憲僅而獲免。仍築京觀。武成幸洛陽策勳,遷太尉。

  初,文宣時,周人常懼齊兵之西度,恒以冬月,守河椎冰。及帝即位,朝政漸紊,齊人椎冰,懼周兵之逼。光憂曰:「國家常有吞關、隴之志,今日至此,而唯玩聲色!」先是,武成納光第二女為太子妃,天統元年,拜皇后,光轉大將軍。三年六月,父喪去官。其月,詔起光及弟羨,並複位。秋,除太保,襲爵咸陽王,遷太傅。十二月,周軍圍洛陽,壅絕糧道。武平元年正月,詔光率步騎三萬禦之,鋒刃纏交,周將宇文桀眾大潰,直到宜陽。軍還,擊周齊王憲等眾大潰。詔加右丞相、並州刺史。其年冬,光又率步騎五萬於玉壁築華谷、龍門二城,與憲相持,憲不敢動。二年,率眾築平隴等鎮戍十三所。周柱國枹罕公普屯威、柱國韋孝寬等來逼平隴,光與戰于汾水,大破之。周遣其柱國紇幹廣略圍宜陽,光率步騎五萬赴之,戰於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千餘人而還。軍未至鄴,敕令便放兵散。光以功勳者未得慰勞,若散,恩澤不施。乃密表,請使宣旨,軍仍且進。朝廷發使遲留,軍還將至紫陌,光駐營待使。帝聞光軍營已逼,心甚惡之,急令舍人追光入見,然後宣勞散兵。拜左丞相,別封清河郡公。

  光嘗在朝堂,垂簾而坐。祖珽不知,乘馬過其前。光怒,謂人曰:「此人乃敢爾!」後珽在內省,言聲高慢,光過聞之,又怒。珽知光忿,賂其從奴搕頭。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歎曰:『盲人用權,國必破矣」珽省事褚士達夢人倚戶授其詩曰:「九升八合粟,角鬥定非真,堰卻津中水,將留何處人。」以告珽。珽占之曰:「角鬥,斛字;津卻水,何留人,合成律字;非真者,解斛律於我不實。」士達又言所夢狀,乃其父形也。珽由是懼。又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許。帝賜提婆晉陽之田,光言於朝曰:「此田,神武以來,常種禾飼馬,以擬寇難。今賜,無乃闕軍務也?」帝又以鄴清風園賜提婆租賃之。於是官無菜,賒買於人,負錢三百萬,其人訴焉。光曰:「此菜園賜提婆,是一家足;若不賜提婆,便百官足」。由是祖、穆積怨。周將韋孝寬懼光,乃作謠言,令間諜漏之于鄴曰:「百鬥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樹不扶自豎。」珽讀之曰:「盲老公背上下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令小兒歌之于路。提婆聞,以告其母。令萱以饒舌為斥己,盲老公謂祖珽也,遂協謀,以謠言啟帝曰:「斛律累世大將,明月聲震關西,豐樂威行突厥,女為皇后,男尚公主,謠言可畏」帝以問韓長鸞。鸞以為不可,事寢。光又嘗謂人曰:「今軍人皆無褌袴,後宮內參,一賜數萬匹,府藏稍空,此是何理?」受賜者聞之,皆曰:「天子自賜我,關相王何事?」珽又通啟求見,帝使以庫車載入,珽因請間,唯何洪珍在側。帝曰:「前得公啟,即欲施行,長鸞以為無此理,未可。」珽未對。洪珍進曰:「若本無意,則可;既有此意,不決行,萬一事泄,如何!」帝然洪珍言,而猶預未決。珽令武都妾兄顏玄,告光謀為不軌;又令曹魏祖奏,言上將星盛,不誅,恐有災禍。先是天狗西流,占曰秦地。案秦即咸陽也。自太廟及光宅,並見血。先是三日,鼠常晝見光寢室,常投食與之,一朝三鼠俱死。又床下有二物如黑豬,從地出走,其穴膩滑。大蛇屢見。屋脊有聲,如彈丸落。又大門橫木自焚。擣衣石自移。既而丞相府佐封士讓密啟雲:「光前西討還,敕令便放兵散,光令軍逼帝京,將為不軌,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數,每使豐樂、武都處,陰謀往來。若不早圖,恐事不可測。」帝謂何洪珍曰:「人心亦大聖,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怯,恐即有變,令洪珍馳召祖珽告之。又恐追光不從命。珽因請賜其一駿馬,令明日乘至東山遊觀,須其來謝,因執之。帝如其言。光將上馬,頭眩。及至,引入涼風堂,劉桃枝自後撲之,不倒。光曰:「桃枝常作如此事,我不負國家。」桃枝與力士三人,以弓弦肙其頸,遂拉殺之,年五十八。血流於地,剗之跡終不滅。於是下詔稱其反,族滅之。

  使二千石郎邢祖信掌簿籍其家。珽於都省問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張,宴射箭一百,貝刀七口,賜槊二張。」珽又厲聲曰:「更得何物?」曰:「得棗子枝二十束,擬奴僕與人鬥者,不問曲直,即以杖之一百。」珽大慚,乃下聲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可分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好宰相尚死,我何惜餘生!」祖信少年時,父遜為李庶所卿,因詣庶,謂庶曰:「暫來見卿,還辭卿去。」庶父諧杖庶而謝焉。

  光居家嚴肅,見子弟若君臣。雖極貴盛,性節儉,簡聲色,不營財利,杜絕饋餉。門無賓客,罕與朝士交言,不肯預政事。每會議,常獨後言,言輒合理。將有表疏,令人執筆,口占之,務從省實。行兵用匈奴蔔法,吉凶無不中。軍營未定,終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脫介胄,常為士卒先。有罪者,唯大杖撾背,未嘗妄殺。眾皆爭為之死。宜陽之役,謂周人曰:「歸我七年人,不然取爾十倍。」周人即歸之。在西境築定誇諸城,馬上以鞭指畫,所取地皆如其言,拓地五百里而未嘗伐功。板築之役,鞭撻人士,頗稱其嚴。自結髮從戎,未嘗失律,深為鄰敵懾憚。罪既不彰,一旦屠滅,朝野惜之。周武帝聞光死,赦其境內。後入鄴,追贈上柱國、崇國公。指詔書曰:「此人若在,朕豈得至鄴?」

  長子武都,位特進、開府儀同三司、梁、袞二州刺史,所在唯事聚斂。光死,遣使於州斬之。

  小子鐘,年甫數歲,獲免。周朝襲封崇國公。隋開皇中,卒于車騎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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