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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芳傳


  劉芳,字伯支,彭城叢亭裡人,漢楚元王交之後也。六世祖訥,晉司隸校尉。祖該,宋青、徐二州刺史。父邕,宋兗州長史。芳出後宋東平太守遜之。邕同劉義宣之事,身死彭城。芳隨伯母房逃竄清州,會赦免。舅元慶,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建威府司馬,為文秀所殺。芳母子入梁鄒城。慕容白曜南討青、齊,梁鄒降,芳北徙為平齊人,時年十六。

  南部尚書李敷妻,司徒崔浩之弟女,芳祖母,浩之姑也。芳至京師,詣敷門。崔恥芳流播,拒不見之。芳雖處窮窘之中,而業尚貞固。聰敏過人,篤志墳典,晝則傭書以自資給,夜則誦經不寢。至有易衣並日之弊,而淡然自守,不急急於榮利,不戚戚於貧賤,乃著《窮通論》以自慰。常為諸僧傭寫經論,筆跡稱善,卷直一縑,歲中能入百餘疋。如此數年,賴以頗振。由是與德學大僧多有還往。時有南方沙門慧度以事被責,未幾暴亡,芳因緣聞知。文明太后召入禁中,鞭之一百。時中官李豐主其始末,知芳篤學有志行,言之于太后。微愧於心。會齊使劉纘至,芳之始族兄也,擢芳兼主客郎,與纘相接。拜中書博士。後與崔光、宋弁、刑產等俱為中書侍郎。俄而詔芳與產入授皇太子經,遷太子庶子,兼員外散騎常侍。

  從駕洛陽,自在路及旋京師,恒侍坐講讀。芳才思深敏,特精經義,博聞強記,兼覽《蒼雅》,尤長音訓,辯析無疑。於是禮遇日隆,賞賚豐渥。俄兼通直常侍,從駕南巡,撰述行事,尋而除正。

  王肅之來奔也,孝文雅相器重,朝野屬目。芳未及相見。嘗宴群臣于華林,肅語次雲:「古者唯婦人有笄,男子則無笄。」芳曰:「推經《禮》正文,古者男子婦人俱有笄。」肅曰:「《喪服》稱男子免而婦人髽,男子冠而婦人笄,如此則男子不應有笄。」芳曰:「此專謂凶事也。《禮》:初遭喪,男子免,時則婦人髽;男子冠,時則婦人笄。言俱時變,男子婦人免髽、冠笄之不同也。又冠尊,故奪其笄,且互言也。非謂男子無笄。又《禮內則》稱:『子事父母,雞初鳴,櫛纚笄總。』以茲而言,男子有笄明矣。」高祖稱善者久之。肅亦以芳言為然,曰:「此非劉石經也?」昔漢世造三字石經于太學,學者文字不正,多往質焉。芳音義明辯,疑者皆往詢訪,故時人號為劉石經。酒闌,芳與肅俱出。肅執芳手曰:「吾少來留意《三禮》,在南諸儒,亟共討論,皆謂此義,如吾向言。今聞往釋,頓祛平生之惑。」芳理義精贍,類皆如是。

  孝文遷洛,路由朝歌,見殷比干墓,愴然悼懷,為文以吊之。芳為注解,表上之。詔曰:「覽卿注,殊為富博。但文非屈、宋,理慚張、賈。既有雅致,便可付之集書。」詔以芳經學精洽,超遷國子祭酒。以母憂去官。

  帝征宛、鄧,起為輔國將軍、太尉長史,從太尉、咸陽王禧攻南陽。齊將裴叔業入寇徐州,疆場之人,頗懷去就。帝憂之,以芳為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徐州大中正,行徐州事。後兼侍中,從征馬圈。孝文崩於行宮,及宣武即位,芳手加兗冕。孝文襲斂,暨乎啟祖、山陵、練祭,始末喪事,皆芳撰定。咸陽王禧等奉申遺旨,令芳入授宣武經。及南徐州刺史沈陵外叛,徐州大水,遣芳撫慰振恤之。尋正侍中,祭酒、中正並如故。芳表曰:

  夫為國家者罔不崇儒尊道,學校為先。唐虞以往,典籍無據;隆周以降,任居武門。蔡氏《勸學篇》雲:「周之師氏居武門左。」今之祭酒則周師氏。《洛陽記》:「國子學宮與天子宮對。太學在開陽門外。」案《學記》雲:「古之王者,建國親人,教學為先。」鄭氏注:「內則設師保以教,使國子學焉;外則有太學庠序之官。」由斯而言,國學在內,太學在外,明矣。臣謂今既徙縣崧瀍,皇居伊洛,宮闕府寺,僉複故址,至於國學,豈宜舛錯?校量舊事,應在宮門之左。至如太學,基所見存,仍舊營構。

  又雲太初太和二十年,發敕立四門博士,于四門置學。臣案:自周已上,學唯以二,或尚東,或尚西,或貴在國,或貴在郊。爰暨周室,學蓋有六:師氏居內,太學在國,四小在效。《禮記雲:「周人養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國之四郊。」《禮》又雲:「天子設四學,當入學而太子齒。」注雲:「四學,周四郊之虞庠也。」《大戴·保傅篇》雲:「帝入東學,尚親而貴仁;帝入南學,尚齒而貴信;帝入西學,尚賢而貴德;帝入北學,尚貴而尊爵;帝入太學,承師而問道。」周之五學,於此彌彰。案鄭注《學記》,周則六學,所以然者,注雲:「內則設師保以教,使國子學焉;外則有太學庠序之官。」此其證也。漢、魏已降,無複四郊。謹尋先旨,宜在四門。案王肅注雲:「天子四郊有學,去都五十裡。」考之鄭氏,不雲遠近。今太學故坊,基址寬曠。四郊別置,相去遼闊,檢督難周。計太學坊並作四門,猶為太曠。以臣愚量,同處無嫌。且今時制置,多循中代,未審四學應從古不?求集儒禮官議其定所。

  從之。遷中書令,祭酒如故。出除青州刺史。為政儒緩,不能禁止奸盜;然廉清寡欲,無撓公私。還朝,議定律令。芳斟酌古今,為大議之主,其中損益,多芳意也。宣武以朝儀多闕,其一切諸議悉委芳修正,於是朝廷吉凶大事,皆就諮訪焉。轉太常卿。

  芳以所置五郊及日月之位,去城裡數於《禮》有違;又靈星、周公之祀,不應隸太常,乃上疏曰:

  臣聞國之大事,莫先郊祀;郊祀之本,實在審位。臣學謝全經,業乖通古,豈可輕薦瞽言,妄陳管說!竊見所置壇祠,遠近之宜,考之典制,或未允衷,既曰職司,請陳膚淺。

  《孟春令》雲:「其數八。」又雲:「迎春於東郊。」盧植雲:「東郊,八裡郊也。」賈逵雲:「東郊,木帝太昊,八裡。」許慎雲:「東郊,八裡郊也。」鄭玄《孟春令》注雲:「王居明堂。《禮》曰:「王出十五裡迎歲。」蓋殷禮也。周禮,近郊五十裡。」鄭玄別注雲:「東郊去都城八裡。」高誘雲:「迎春氣於東方,八裡郊也。」王肅雲:「東郊八裡,因木數也。」此皆同謂春郊八裡之明據也。《孟夏令》雲:「其數七。」又雲:「迎夏於南郊。」盧植雲:「南郊,七裡郊。」賈逵雲:「南郊,火帝,七裡。許慎雲:「南郊,七裡郊也。」鄭玄雲:「南郊去都城七裡。」高誘雲:「南郊,七裡之郊也。」王肅雲:「南郊七裡,因火數也。」此又南郊七裡之審據也。《中央令》雲:「其數五。」盧植雲:「中郊,五裡之郊也,」賈逵雲:「中兆黃帝之位,並南郊之季,故雲兆五帝於四郊也。」鄭玄雲:「中郊,西南未地,去都城五裡。」此又中郊五裡之審據也。《孟秋令》雲:「其數九。」又雲:「以迎秋於西郊。」盧植雲:「西郊,九裡。」賈逵雲:「西郊,金帝少昊,九裡。」許慎雲:「西郊,九裡郊也。」鄭玄雲:「西郊去都城九裡。」高誘雲:「西郊,九裡之郊也。」王肅雲:「西郊九裡,因金數也。」此又西郊九裡之審據也。《孟冬令》雲:「其數六。」又雲:「迎冬於北郊。」盧植雲:「北郊,六裡郊也。」賈逵雲:「北郊,水帝顓頊,六裡,」許慎雲:「北郊,六裡郊也。」鄭玄雲:「北郊去都城六裡。」高誘雲:「北郊,六裡之郊也。」王肅雲:「北郊六裡,因水數也。」此又北郊六裡之審據也。宋氏《含文嘉》注雲:「《周禮》:王畿內千里,二十分其一,以為近郊。近郊五十裡,倍之為遠郊。迎王氣蓋於近郊。漢不設王畿,則以其方數為郊處。故東郊八裡,南郊七裡,西郊九裡,北郊六裡,中郊在西南未地五裡。」《祭祀志》雲:「建武二年正月,初制郊兆于雒陽城南七裡,依采元始中故事,北郊在雒陽城北四裡。」此又漢世南、北郊之明據也。今地祗准此。至如三十裡郊,進乖鄭玄所引殷、週二代之據,退違漢、魏所行故事。凡邑外曰郊。今計四郊各以郭門為限,裡數依上。

  《禮》:朝拜日月皆於東西門外。今日月之位,去城東西,路各三十,竊又未審。《禮》又雲:「祭日於壇,祭月於坎。」今計造如上。《禮儀志》雲:「立高禖祠于城南。」不雲裡數,故今用舊。靈星本非禮事,兆自漢初,專為祈田,恒隸郡縣。《郊祀志》雲:「高祖五年,制詔禦史,其令天下立靈星祠,牲用太牢,縣邑令、長侍祠。」晉《祠令》雲:「郡、縣、國祠社稷、先農,縣又祠靈星。」此靈星在天下諸縣之明據也。周公廟所以別在洛陽者,蓋緣姬旦創成洛邑,故傳世洛陽,崇祠不絕,以彰厥庸。夷、齊廟者,亦世為洛陽界內神祠。今並移太常,恐乖其本。正下此類甚眾,皆當部郡縣修理,公私施之禱請。竊惟太常所司,郊廟神祇自有常限,無宜臨時斟酌以意,若遂爾妄營,則不免淫祀。二祠在太常,在洛陽,于國一也,然貴在審本。

  臣以庸蔽,謬忝今職,考括墳籍,博采群議,既無異端,謂粗可依據。今玄冬務隙,野罄人閑,遷易郊壇,二三為便。

  詔曰:「所上乃有明據,但先朝置立已久,且可從舊。」

  先是,孝文於代都,詔中書監高閭、太常少卿陸琇並公孫崇等十餘人,修理金石及八音之器。後崇為太樂令,乃上請尚書僕射高肇,更共營理。宣武詔芳共主之。芳表以禮樂事大,不容輒決,自非博延公卿,廣集儒彥,討論得失,研窮是非,無以垂之萬葉,為不朽之式。被報聽許,數旬之間,頻煩三議。於是朝士頗以崇專綜既久,不應乖謬,各默然無發論者。芳乃探引經誥,搜括舊文,共相難質,皆有明據,以為盈縮有差,不合典式。崇雖示相酬答,而不會問意,卒無以自通。尚書依事述奏,仍詔委芳別更考制。於是學者彌歸宗焉。芳以社稷無樹,又上疏曰:

  依《合朔儀》注:日有變,以朱絲為繩,以繞系社樹三匝。而今無樹。又《周禮大司徒》職雲:「設其社稷之壝而樹之田主,各以其社所宜木。」鄭玄注雲:「所宜木,謂若松、柏、栗也。」此其一證也。又《小司徒·封人》職雲:「掌設王之社壝,為畿封而樹之。」鄭玄注雲:「不言稷者,王主於社;稷,社之細也。」此其二證也。又《論語》曰:「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後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是乃土地之所宜也。此其三證也。又《白武通》:社、稷所以有樹,何也?尊而識之也。使人望見既敬之,又所以表功也。」案此正解所以有樹之義,了不論有之與無也。此其四證也。此雲「社、稷所以有樹何」,然則稷亦有樹明矣。又《五經通義》雲:「天子太社、王社,諸侯國社、侯社,制度奈何?曰,社皆有垣無屋,樹其中以木。有木者,土主生萬物,萬物莫善於木,故樹木也。」此其五證也,此最其丁甯備解有樹之意也。又《五經要義》雲:「社必樹之以木。《周禮·司徒》職曰:班社而樹之,各以土地所生。《尚書·逸篇》曰:太社惟松,東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此其六證也。此又太社及四方皆有樹別之明據也。又見諸家《禮圖》,社稷圖皆畫為樹,唯誡社、誡稷無樹。此其七證也。

  雖辨有樹之據,猶未正所植之木。案《論語》稱「夏後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便是世代不同。而《尚書·逸篇》則雲「太社惟松」,如此,便以一代之中而立社各異也。愚以為宜植以松。何以言之?《逸書》雲「太社惟松」,今者植松,不慮失禮。惟稷無成證。稷乃社之細,蓋亦不離松也。

  宣武從之。

  芳沈雅方正,概尚甚高,《經》、《傳》多通,孝文尤器敬之,動相顧訪。太子恂之在東宮,孝文欲為納芳女,芳辭以年貌非宜,帝歎其謙慎。帝更敕芳舉其宗女,芳乃稱其族子長文之女,孝文乃為恂娉之,與鄭懿女對為左右孺子焉。

  崔光於芳有中表之敬,每事詢仰。芳撰鄭玄所注《周官·儀禮音》、幹寶所注《周官音》、王肅所注《尚書音》、何休所注《公羊音》、范寧所注《穀梁音》、韋昭所注《國語音》、範曄《後漢書音》各一卷,《辯類》三卷,《徐州人地錄》二十卷,《急就篇續注音義證》三卷,《毛詩箋音義證》十卷,《禮記義證》十卷,《周官·儀禮義證》各五卷。崔光表求以中書監讓芳,宣武不許。卒,贈鎮東將軍、徐州刺史,諡文貞侯。

  長子懌,字祖欣。雅有父風,頗好文翰。曆徐州別駕、兗州左軍府長史、司空諮議參軍,屢為行台出使,所曆皆有當官之稱。轉通直散騎常侍、徐州大中正,行郢州事,尋遷安南將軍、大司農卿。卒,贈徐州刺史,諡曰簡。無子,弟廞以第三子峻為後。

  廞字景興,好學強立。善事當世,高肇之盛及清河王懌為宰輔,廞皆與其子侄交遊。靈太后臨朝,又與太后兄子往還相好。太后令廞以詩武授弟元吉。稍遷光祿大夫。孝武帝初,除散騎常侍,遷驃騎大將軍、國子祭酒。孝武于顯陽殿講《孝經》,廞為執經,雖酬答論難未能精盡,而風采音制,足有可觀。尋兼都官尚書,又兼殿中尚書。及孝武入關,齊神武至洛,責廞誅之。

  子騭,字子升。少有風氣,頗涉文史。位徐州開府從事中郎。父廞之死,騭率勒鄉部赴兗州,與刺史樊子鵠抗禦王師。每戰,流涕突陣。城陷,禽送晉陽。齊神武矜而赦之。文襄為儀同開府,以騭為屬本州大中正,轉中書舍人。時與梁和通,騭前後受敕對其使一十六人。為司徒左長史,卒,贈南青州刺史。

  廞弟彧,位金紫光祿大夫。彧子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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