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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謐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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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謐字永和,少好學,周覽百氏。初師事小學博士孔璠,數年後,璠還就謐請業。同門生為之語曰:「青成藍,藍謝青,師何常,在明經。」謐以公子征拜著作佐郎,辭以授弟郁,詔許之。州再舉秀才,公府二辟,並不就。唯以琴書為業,有絕世之心。覽《考工記》、《大戴禮盛德篇》,以明堂之制不同,遂著《明堂制度論》曰: 餘謂論事辯物,當取正於經典之真文;援證定疑,必有驗于周、孔之遺訓,然後可以稱准的矣。今禮文殘缺,聖言靡存,明堂之制,誰使正之?是以後人紛糾,競興異論,五九之說,各信其習。是非無准,得失相半,故歷代紛紜,靡所取正。乃使裴頠雲:「今群儒紛糾,互相掎摭,就令其象可得而圖。其所以居用之禮莫能通也,為設虛器耳。況漢氏所作,四維之個,複不能令各處其辰。愚以為尊祖配天,其義明著,廟宇之制,理據未分,直可為殿屋以崇嚴父之祀。其餘雜碎,一皆除之。」斯豈不以群儒舛互,並乖其實,據義求衷,莫適可從哉?但恨典文殘滅,求之靡據而已矣,乃複遂去室牖諸制。施之於教,未知其所隆政,求之於情,未可喻其所以必須,惜哉言乎!仲尼有言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餘以為隆政必須其禮,豈彼一羊哉?推此而論,則聖人之于禮,殷勤而重之;裴頠之於禮,任意而忽之,是則頠賢于仲尼矣!以斯觀之,裴氏子以不達失禮之旨也。餘竊不自量,頗有鄙意,據理尋義,以求其真;貴合雅衷,不苟偏信。乃藉之以《禮傳》,考之以訓注;博采先賢之言,廣搜通儒之說;量其當否,參其同異,棄其所短,收其所長,推義察圖,以折厥衷,豈敢必善,聊亦合其言志矣。 凡論明堂之制者雖眾,然校其大略,則二途而已。言五室者,則據《周禮考工》之記以為本,是康成之徒所執。言九室者則案《大戴盛德》之篇以為源,是伯喈之倫所持。此二書雖非聖言,然是先賢之中博見洽通者也。但各記所聞,未能全正,可謂既盡美矣,未盡善也。而先儒不能考其當否,便各是所習,卒相非毀,豈達士之確論哉?小戴氏傳禮事四十九篇,號曰《禮記》,雖未能全當,然多得其衷,方之前賢,亦無愧矣。而《月令》、《玉藻》、《明堂》三篇,頗有明堂之義,餘故采掇二家,參之《月令》。以為明堂五室,古今通則。其室居中者,謂之太室;太室之東者,謂之青陽;當太室之南者,謂之明堂;太室之西者,謂之總章;當太室之北者,謂之玄堂。四面之室,各有夾房,謂之左右個,三十六戶七十二牖矣。室個之形,今之殿前是其遺像耳。個者,即寢之房也。但明堂與寢,施用既殊,故房個之名,亦隨事而遷耳。今粗書其像,以見鄙意,案圖察義,略可驗矣。故檢之五室,則義明於《考工》;校之戶牖,則數協于《盛德》;考之施用,則事著於《月令》;求之閏也,合《周禮》與《玉藻》。既同夏、殷,又符周、秦,雖乖眾儒,儻或在斯矣。《考工記》曰:「周人明堂,度以九尺之筵。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室中度以幾,堂上度以筵。」餘謂《記》得之於五室,而謬于堂之修廣。何者?當以理推之,令愜古今之情也。夫明堂者,蓋所以告月朔,布時令,宗文王,祀五帝者也。然營構之範,自當因宜創制耳。故五室者,合于五帝各居一室之義。且四時之祀,皆據其方之正,又聽朔布令,鹹得其月之辰,可謂施政及俱,二三但允。求之古義,竊為當矣。鄭康成漢末之通儒,後學所取正。釋五室之位,謂土居中,木火金水各居四維。然四維之室既乖其正,施令聽朔各失厥衷,左右之個棄而不顧。乃反文之以美說,飾之以巧辭,言水木用事交于東北,木火用事交于東南,火土用事交于西南,金水用事交於西北。既依五行,當從其用事之交,出何經典?可謂工於異端,言非而博,疑誤後學,非所望於先儒也。《禮記 ·玉藻》曰:「天子聽朔于南門之外,閏月則闔門左扉,立於其中。」鄭玄注曰:「天子之廟及路寢皆如明堂制。明堂在國之陽,每月就其時之堂而聽朔焉。卒事反宿路寢,亦如之。閏月非常月,聽其朔于明堂門下,還處路寢門,終月也。」而《考工記》「周人明堂」,玄注曰:「或舉王寢,或舉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其同制之言,皆出鄭注。然則明堂與寢,不得異矣。而《尚書·顧命篇》曰:「迎子釗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此之翼室,即路寢矣。其下曰:「大貝賁鼓在西房,垂之竹矢在東房。」此則路寢有左右房,見於經史者也。《禮記·喪服·大記》曰:「君夫人卒于路寢。小斂,婦人髽,帶麻于房中。」鄭玄注曰:「此蓋諸侯禮。帶麻于房中,則西南。天子諸侯。」左右房見於注者也。論路寢則明其左右,言明堂則闕其左右個,同制之說還相矛楯,通儒之注,何其然乎?使九室之徒奮筆而爭鋒者,豈不由處室之不當哉? 《記》雲:東西九筵,南北七筵。五室,凡室二筵。置五室於斯堂,雖使班、倕構思,王爾營度,則不能令三室不居其南北也。然則三室之間,便居六筵之地,而室壁之外,裁有四尺五寸之堂焉。豈有天子布政施令之所,宗祀文王以配上帝之堂,周公負扆以朝諸侯之處,而室戶之外,僅餘四尺而已哉?假在儉約,為陋過矣。論其堂宇,則偏而非制;求之道理,則未愜人情,其不然一也。 余恐為鄭學者,苟求必勝,競生異端,以相訾抑,雲二筵者乃室之東西耳,南北則狹焉。餘故備論之曰:若東西二筵,則室戶之外為丈三尺五寸矣。南北戶外複如此,則三室之中南北裁各丈二耳。《記》雲:「四旁兩夾窗。」若為三尺之戶,二尺窗,窗戶之間,裁盈一尺。繩樞甕牖之室,篳門圭窬之堂,尚不然矣。假令複欲小廣之,則四面之外,闊狹不齊,東西既深,南北更淺,屋宇之制,不為通矣。驗之眾塗,略無算焉。且凡室二筵,丈八地耳,然則戶牖之間,不逾二尺也。《禮記·明堂》:「天子負斧扆南向而立。」鄭玄注曰:「設斧於戶牖之間。」而鄭氏《禮圖》說扆制曰:「從廣八尺,畫斧文於其上,今之屏風也。」以八尺扆置二尺之間,此之叵通,不待智者,較然可見矣。且若二筵之室為四尺之戶,則戶之兩頰裁各七尺耳,全以置之,猶自不容,矧複戶牖之間哉?其不然二也。 又複以世代驗之,即虞、夏尚朴,殷、周稍文,製造之差,每加崇飾。而夏後世室,堂修二七,周人之制,反更促狹,豈是夏禹卑宮之意,周監鬱鬱之美哉?以斯察之,其不然三也。 又雲「堂崇一筵」,便基高九尺,而壁戶之外裁四尺五寸,于營制之法自不相稱,其不然四也。 又雲「室中度以幾,堂上度以筵」,而複雲「凡室二筵」,而不以幾,還自相違,其不然五也。 以此驗之,《記》者之謬,抑可見矣。《盛德篇》雲:明堂凡九室、三十六戶、七十二牖,上員下方,東西九仞,南北十筵,堂高三尺也。余謂《盛德篇》得之於戶牖,失之於九室。何者?五室之制,傍有夾房,面各有戶,戶有兩牖,此乃因事立則,非拘異術。戶牖之數,固自然矣。九室者,論之五帝,事既不合,施之時令,又失其辰,左右之個,重置一隅,兩辰同處,參差出入,斯乃義無所據,未足稱也。且又堂之修廣,裁六十三尺耳,假使四尺五寸為外之基,其中五十四尺便是五室之地,計其一室之中,僅可一丈,置其戶牖,則於何容之哉?若必小而為之,以容其數,則令帝王側身出入,斯為怪矣!此匪直不合典制,抑亦可哂之甚也。餘謂其九室之言,誠亦有由。然竊以為戴氏聞三十六戶七十二牖,弗見其制,靡知所置,便謂一室有四戶之窗,計其戶牖之數,即以為九室耳,或未之思也。蔡伯喈,漢末之時學士,而見重於當時,即識其修廣之不當,而必未思其九室之為謬。更修而廣之,假其法象。可謂因偽飾辭,順非而澤,諒可歎矣。餘今省彼眾家,委心從善,庶探其衷,不為苟異。但是古非今,俗間之常情;愛遠惡近,世中之恒事。而千載之下,獨論古制,驚俗之談,固延多誚。脫有深賞君子者,覽而揣之,儻或存焉。 謐不飲酒,好音律,愛樂山水。高尚之情,長而彌固,一遇其賞,悠爾忘歸,乃作《神士賦》。延昌四年卒,年三十二,遐邇悼惜之。 其年,四門小學博士孔璠等學官四十五人上書曰: 竊見故處士趙郡李謐,十歲喪父,哀號罷鄰人之相;幼事兄瑒,恭順盡友于之誠。十三通《孝經》、《論語》、《毛詩》、《尚書》,歷數之術,尤盡其長。州閭鄉党,有神童之號。年十八,詣學受業時博士即孔璠也。覽始要終,論端究緒,授者無不欣其言矣。於是鳩集諸經,廣校同異,比《三傳》事例,名《春秋叢林》十有二卷。為璠等判析隱伏,垂盈百條。滯無常滯,纖豪必舉;通不長通,有枉斯屈。不苟言以違經,弗飾辭而背理,辭氣磊落,觀者忘疲。每曰:「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遂絕跡下帷,杜門卻掃,棄產營書,手自刪削,卷無重複者四千有餘矣。猶括次專家,搜比黨議,隆科達曙,盛暑通宵。雖仲舒不窺園,君伯之閉戶,高氏之遺漂,張生之忘食,方之斯人,未足為喻。 謐嘗詣故太常卿劉芳,推問音義,語及中代興廢之由。芳乃歎曰:「君若遇高祖,侍中、太常非僕有也。」前河南尹、黃門侍郎甄琛,內贊近機,朝野傾目,于時親識有求官者,答雲:「趙郡李謐,耽學守道,不悶于時,常欲致言,但未有次耳。諸君何為輕自媒衒?」謂其子曰:「昔鄭玄、盧植不遠數千里詣扶風馬融,今汝明師甚邇,何不就業也?」又謂朝士曰:「甄琛行不愧時,但未薦李謐,以此負朝廷耳。」又結宇依岩,憑崖鑿室,方欲訓彼青衿,宣揚墳典,冀西河之教重興,北海之風不墜。而祐善空聞,暴疾而卒。邦國銜殄悴之哀,儒生結摧梁之慕,況璠等或服議下風,或親承音旨,師儒之義,其可默乎? 事奏,詔曰:「謐屢辭征辟,志守沖素,儒隱之操,深可嘉美。可遠傍惠、康,近准玄晏。諡曰:貞靜處士,並表其門閭,以旌高節。」於是表其門曰文德,裡曰孝義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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