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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寶夤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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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寶夤,字智亮,齊明帝第六子,廢主寶卷之母弟也。在齊封建安王。及和帝立,改封鄱陽王。梁武克建業,以兵守之,將加害焉。其家閹人顏文智與左右麻拱、黃神密計,穿牆夜出寶夤。具小船於江岸,脫本衣服,著烏布襦;腰系千許錢,潛赴江畔;躡屩徒步,腳無全皮。防守者至明追之。寶夤假為釣者,隨流上下十餘裡,追者不疑。待散,乃度西岸。遂委命投華文榮。文榮與其從天龍、惠連等三人,棄家,將寶夤遁匿山澗,賃驢乘之,晝伏宵行。景明二年,至壽春東城戍。戍主杜元倫推檢,知實蕭氏子,以禮延待。馳告揚州刺史、任城王澄。澄以車馬侍衛迎之。時年十六,徒步憔悴,見者以為掠賣生口也。澄待以客禮。乃請喪君斬衰之服,澄遣人曉示情禮,以喪兄之制,給其齊衰,寶夤從命。澄率官僚赴吊。寶夤居處有禮,不飲酒食肉;輟笑簡言,一同極哀之節。壽春多其故義,皆受慰唁。唯不見夏侯一族,以其同梁故也。改日造澄,澄深器重之。 及至京師,宣武禮之甚重。伏訴闕下,請兵南伐,雖遇暴風大雨,終不暫移。是年,梁江州刺史陳伯之與其長史褚胄等自壽春歸降,請軍立效。帝謂伯之所陳,時不可失。以寶夤懇誠,除使持節、都督、東揚州刺史、鎮東將軍、丹楊郡公、齊王,配兵一萬,令據東城,待秋冬大舉。寶夤明當拜命,其夜慟哭。至晨,備禮策授,賜車馬什物,事從豐厚,猶不及劉昶之優隆也。又任其募天下壯勇,得數千人。以文智等三人為積弩將軍,文榮等三人為強弩將軍,並為軍主。寶夤雖少羈寓,而志性雅重。過期猶絕酒肉,慘悴形色,蔬食粗衣,未嘗嬉笑。及被命當南伐,貴要多相憑托,門庭賓客若市。而書記相尋,寶夤接對報復,不失其理。 正始元年,寶夤行達汝陰,東城已陷,遂停壽春之棲賢寺。逢梁將姜慶真內侵,圍逼壽春。寶夤率眾力戰,破走之。寶夤勇冠諸軍,聞見者莫不壯之。還,改封梁郡公。及中山王英南伐,寶夤又表求征。與英頻破梁軍,乘勝攻鐘離。淮水泛溢,寶夤與英狼狽引退,士卒死沒者十四五。有司奏處以極法。詔恕死,免官削爵還第。 尋尚南陽長公主。公主有婦德,寶夤盡雍和之禮,雖好合而敬事不替。寶夤每入室,公主必立以待之,相遇如賓,自非太妃疾篤,未曾歸休。寶夤器性溫順,自處以禮,奉敬公主,內外庇穆。清河王懌親而重之。 永平四年,盧昶克梁朐山戍,以琅邪戍主傅文驥守之。梁師攻文驥,昶督眾軍救之。詔寶夤為使持節、假安南將軍,別將長驅往赴,受昶節度。寶夤受詔,泣涕橫流,哽咽良久。後昶軍敗,唯寶夤全師而還。 延昌初,除瀛州刺史,複其齊王,遷冀州刺史。及大乘賊起,寶夤遣軍討之,頻為賊破。台軍至,乃滅之。靈太后臨朝,還京師。 梁將康絢於浮山堰淮以灌揚、徐。除寶夤使持節、都督東討軍事、鎮東將軍以討之,複封梁郡公。熙平初,梁堰既成,淮水將為揚、徐之患,寶夤乃於堰上流更鑿新渠,水乃小減。乃遣壯士千余人夜度淮,燒其竹木營聚,破其三壘,火數日不滅。又分遣將破梁將垣孟孫、張僧副等於淮北。仍度淮南,焚梁徐州刺史張豹子等十一營。及還京師,為殿中尚書。寶夤之在淮堰,梁武寓書招誘之。寶夤表送其書,陳其忿毒之意。志存雪複,屢請居邊。神龜中,為都督、徐州刺史、車騎大將軍。乃起學館於清東,朔望引見土姓子弟,接以恩顏,與論經義。勤於聽理,吏人愛之。 正光二年,征為尚書左僕射。善於吏職,甚有聲名。四年,上表曰: 竊惟文武之名,在人之極地;德行之稱,為生之最首。忠貞之美,立朝之譽;仁義之號,處身之端。自非職惟九官,任當四嶽,授曰爾諧,讓稱俞往,將何以克厭大名,允茲令問。自比以來,官罔高卑,人無貴賤,皆飾辭假說,用相褒舉。求者不能量其多少,與者不能核其是非,遂使冠履相貿,名實皆爽。謂之考功,事同泛陟,紛紛漫漫,焉可勝言!又在京之官,積年十考。其中,或所事之主,遷移數四;或所奉之君,身亡廢絕。雖當時文簿,記其殿最,日久月遙,散落都盡。累年之後,方求追訪,無不苟相悅附,共為脣齒;飾垢掩疵,妄加丹素,趣令得階而已,無所顧惜。賢達君子,未免斯患;中庸已降,夫複何論!官以求成,身以請立,上下相蒙,莫斯為甚。 又勤恤人隱,鹹歸守令,厥任非輕,所責實重。然及其考課,悉以六載為約,既而限滿代還,複經六年而敘。是則歲周十二,始得一階。于東西兩省,文武閒職,公府散佐,無事冗官,或數旬方應一直,或朔望止於暫朝。及其考日,更得四年為限。是則一紀之中,便登三級。彼以實勞劇任,而遷貴之路至難;此以散位虛名,而升陟之方甚易。何內外之相縣,令厚薄之若此! 孟子曰:「仁義忠信,天爵也;公卿大夫,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故雖文質異時,汙隆殊世,莫不寶茲名器,不以假人。是以賞罰之科,恒自持也。乃至周之藹藹,五叔無官;漢之察察,館陶徒請。誠以賞罰一差,則無以懲勸;至公暫替,則覬覦相欺。故至慎至惜,殷勤若此。況乎親非肺腑,才乖秀逸,或充單介之使,始無汗馬之勞;或說興利之規,終縣十一之潤。皆虛張無功,妄指贏益;坐獲數階之官,籍成通顯之貴。於是巧詐萌生,偽辯鋒出,役萬慮以求榮,開百方而逐利。抑之則其流已往,引之則有何紀極! 夫琴瑟在於必和,更張求其適調。去者既不可追,來者猶或宜改。案《周官》:太宰之職,歲終,則令官府各正所司,受其會計,聽其事致而詔于王。三歲,則大計群吏之政而誅賞之。 愚謂今可粗依其准。見居官者,每歲終,本曹皆明辨在官日月,具核才行能否,審其實用。而注其上下,遊辭宕說,一無取焉。列上尚書,覆其合否。如有紕繆,即正而罰之,不得方複推詰委下,容其進退。既定其優劣,善惡交分,經奏之後,考功曹別書于黃紙、油帛。一通則本曹尚書與令僕印署,留于門下;一通則以侍中黃門印署,掌在尚書。嚴加緘密,不得開視。考績之日,然後對共裁量。其外內考格,裁非庸管,乞求博議,以為畫一。若殊謀異策,事關廢興,遐邇所談,物無異議者,自可臨時斟酌,匪拘恒例。至如援流引比之訴,貪榮求級之請。如不限以關鍵,肆其傍通,則蔓草難除,涓流遂積,穢我彝章,撓茲大典,謂宜明加禁斷,以全至化。 詔付外博議,以為永式。竟無所改。 時梁武弟子西豐侯正德來降,寶夤表曰:「正德既不親親,安能親人。脫包此凶醜,置之列位,百官是象,其何誅焉?臣釁結禍深,痛纏骨髓,日暮途遙,報復無日,豈區區於一豎哉!但才雖庸近,職居獻替,愚衷寸抱,敢不申陳。」正德既至京師,朝廷待之尤薄,歲餘,還叛。 初,秦州城人薛伯珍、劉慶、杜遷等反,執刺史李彥,推莫折大提為首,自稱秦王。大提尋死,其第四子念生竊號天子,年曰天建。置官寮,以息阿胡為太子,其兄阿倪為西河王,弟天生為高陽王,伯珍為東郡王,安保為平陽王。天生率眾出隴東,遂寇雍州,屯于黑水。朝廷甚憂之,除寶夤開府、西道行台,為大都督,西征。明帝幸明堂以餞之。寶夤與大都督崔延伯擊天生大破之,追奔至小隴。進討高平賊帥萬俟醜奴于安定,更有負捷。 時有天水人呂伯度兄弟始共念生同逆,後與兄眾保于顯親聚眾討念生。戰敗,奔于胡琛。琛以伯度為大都督、秦王,資其士馬,還征秦州。大破念生將杜粲于成紀,又破其金城王莫折普賢于水洛城,遂至顯親。念生率眾身自拒戰,又大敗。伯度乃背胡琛,遣其兄子忻和率騎東引大軍。念生事迫,乃詐降於寶夤。朝廷嘉伯度立義之功,授涇州刺史、平秦郡公。而大都督元脩義、高聿停軍隴口,久不西進。念生複反,伯度為醜奴所殺。故賊勢更甚,寶夤不能制。 孝昌二年,除寶夤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假大將軍、尚書令,給前後部鼓吹。寶夤初自黑水,終至平涼,與賊相對,年年攻擊,賊亦憚之。關中保全,寶夤之力。三年正月,除司空公。出師既久,兵將疲弊,是月大敗,還雍州。有司處寶夤死罪,詔恕為編戶。四月,除征西將軍、雍州刺史、開府、西討大都督,自關以西,皆受節度。九月,念生為其常山王杜粲所殺,合門皆盡。粲降寶夤。十月,除尚書令,複其舊封。 時山東、關西,寇賊充斥,王師屢北,人情沮喪。寶夤自以出師累年,糜費尤廣,一旦覆敗,慮見猜責,內不自安。朝廷頗亦疑阻。及遣禦史中尉酈道元為關中大使,寶夤謂密欲取己,將有異圖,問河東柳楷。楷曰:「大王齊明帝子,天下所屬,今日之舉,實允人望。且謠言:『鸞生十子九子〈卵叚〉,一子不〈卵叚〉關中亂。』武王有亂臣十人,亂者理也,大王當理關中,何所疑慮?」 道元行達陰盤驛,寶夤密遣其將郭子恢等攻殺之,而詐收道元屍,表言白賊所害。遂反,僭舉大號,大赦其部內,稱隆緒元年,立百官。詔尚書僕射、行台長孫承業討之。時北地毛鴻賓與其兄遐糾率鄉義,將討寶夤。寶夤遣其將侯終德往攻遐。終德還圖寶夤,軍至白門,寶夤始覺。與終德戰,敗,攜公主及其少子與部下百余騎從後門出,遂奔萬俟醜奴。醜奴以寶夤為太傅。 爾朱天光遣賀拔嶽等破醜奴于安定,追禽醜奴及寶夤,並送京師。詔置閶闔門外都街中,京師士女聚觀,凡經三日。吏部尚書李神俊、黃門侍郎高道穆並與寶夤素舊,二人相與左右,言于莊帝,雲其逆跡事在前朝,冀將救免。會應詔王道習時自外至,莊帝問道習在外所聞。道習曰:「唯聞陛下欲不殺蕭寶夤。人雲李尚書、高黃門與寶夤周款,並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道習因曰:「若謂寶夤逆在前朝,便將恕之;敗在長安,為醜奴太傅,並非陛下禦曆之日?賊臣不翦,法欲安施?」帝然其言,乃於太僕駝牛署賜死。將刑,神俊攜酒就之敘故舊,因對之下泣。寶夤夷然自持,了不憂懼,唯稱推天委命,恨不終臣節。公主攜男女就寶夤訣別,慟哭極哀,寶夤亦色貌不改。 寶夤三子皆公主所生,並凡劣。長子烈,複尚明帝妹建德公主,拜駙馬都尉,坐寶夤反,伏法。次子權與小子凱射戲,凱矢激,中之,死。凱妻,長孫承業女也,輕薄無禮,公主數加罪責。凱竊銜恨,妻複惑說之。天平中,凱遣奴害公主。乃轘凱於東市。妻梟首,家遂滅。 寶夤兄子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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