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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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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涼既平,其日宴會,帝執浩手以示蒙遜使曰:「所雲崔公,此是也。才略之美,當今無比。朕行止必問,成敗決焉,若合符契。」 後冠軍安頡軍還,獻南俘,因說南賊之言雲:「宋敕其諸將,若北國兵動,先其未至,徑前入河。若其不動,住彭城勿進。」如浩所量。帝謂公卿曰:「卿輩前謂我用浩計為謬,驚怖固諫。常勝之家,自謂逾人遠矣,至於歸終,乃不能及。」遷浩司徒。 時方士祁纖奏立四王,以日東西南北為名,欲以致禎吉,除災異。詔浩與學士議之。浩曰:「先王建國,以作籓屏,不應假名其福。夫日月運轉,周曆四方,京師所居,在於其內。四王之稱,實奄邦畿,名之則逆,不可承用。」先是,纖奏改代為萬年,浩曰:「昔太祖道武皇帝應期受命,開拓洪業,諸所制宜,無不循古。以始封代土,後稱為魏。故代、魏兼用,猶彼殷、商。國家積德,著在圖史,當享萬億,不待假名以為益也。纖之所聞,皆非正義。」帝從之。 時河西王沮渠牧犍內有貳意,帝將討焉,先問於浩。浩對曰:「牧犍噁心已露,不可不誅。官軍往年北伐,雖不IN獲,實無所損。于時行者,內外軍馬三十萬匹,計在道死傷,不滿八千。歲常羸死,恒不減萬,乃不少於前。而遠方承虛,便謂大損,不能複振。今出其不圖,大軍卒至,必驚懼騷擾,不知所出,擒之必矣。牧犍幼弱,諸弟驕恣,爭權縱橫,人心離解。加以比年以來,天災地變,都在秦、涼,成滅之國也。」 帝命公卿議之,恒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皆表曰:「牧犍西垂下國,雖心不為純臣,然繼父修職貢,朝廷接以蕃禮。又王姬厘降,罪未甚彰,謂且羈縻而已。令士馬勞止,可宜小息。又其地鹵斥,略無水草,大軍既到,不得久停。彼聞軍來,必完聚城守,攻則難拔,野無所掠。」於是尚書古弼、李順之徒皆曰:「自溫闈河以西至於涼州,地純枯石,了無水草,不見流川。皆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積雪深一丈,至春夏消液,下流成川,引以溉灌。彼聞軍至,決此渠口,水不通流,則致渴乏。去城百里之內,赤地無草,不任久停軍馬。斤等議是也。」帝乃命浩以其前言與斤共相難抑。諸人不復餘言,唯曰彼無水草。浩曰:「《漢書地理志》稱『涼州之畜,為天下饒』,若無水草,何以畜牧?又漢人為居,終不於無水草之地築城郭立郡縣也。又雪之消液,裁不斂塵,何得通渠引漕,溉灌數百萬頃乎?此言大詆誣於人矣。」 李順等複曰:「吾曹目見,何可共辯?」浩曰:「汝曹受人金錢,欲為之辭,謂我目不見便可欺也!」帝隱聽,聞之乃出,親見斤等。辭旨嚴厲,形於神色。群臣乃不敢複言。於是遂討涼州,平之。多饒水草,如浩所言。 乃詔浩總理史務,務從實錄。於是監秘書事,以中書侍郎高允、散騎侍郎張偉參著作,續成前紀。至於損益褒貶,折衷潤色,浩所總焉。浩有鑒識,以人倫為己任。明元、太武之世,征海內賢才,起自仄陋。及所得外國遠方名士,拔而用之,皆浩之由也。至於禮樂憲章,皆歸宗於浩。 及景穆始總百揆,浩複與宜都王穆壽輔政事。又將討蠕蠕,劉潔複致異議。帝愈欲討之,乃召問浩。浩對曰:「往擊蠕蠕,師不多日,潔等各欲回還。後獲尚書,雲軍還之時,去賊三十裡,是潔等之計過矣。夫北土多積雪,至冬時,常避寒南徙。若因其時,潛軍而出,必與之遇。既與之遇,則可禽獲。」帝以為然。乃分軍四道,諸將俱會鹿渾海。期日有定,而潔恨計不用,沮誤諸將,無功而還。 帝西巡至東雍,親臨汾曲,觀叛賊薛永宗壘,進軍圍之。永宗出兵欲戰,帝問浩曰:「今日可擊否?」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來,人心安固。北風迅疾,宜急擊之,須臾必破。若待明日,恐見官軍盛大,必夜遁走。」帝從之,永宗潰滅。車駕濟河,前驅告賊在渭北。帝至洛水橋,賊已夜遁。詔問浩曰:「蓋吳在長安北九十裡,渭北地空,穀草不備,欲度渭南西行,何如?」浩曰:「蓋吳營去此六十裡,賊魁所在。擊蛇之法,當先破頭,頭破則尾豈能動?宜乘勢先擊吳。今軍往,一日便到。吳平之後,回向長安,亦一日而至。一日之乏,未便損傷。愚謂宜從北道。若從南道,則蓋吳徐入北山,卒未可平。」帝不從,乃度渭南。吳聞帝至,盡散入北山,果如浩言。軍無所克,帝悔之。後以浩輔東宮之勤,賜繒絮布各千段。 帝蒐於河西,詔浩詣行所議軍事。浩表曰:「昔漢武患匈奴強盛,故開涼州五郡,通西域,廣農積穀,為滅賊之資,東西迭擊。故漢未疲而匈奴已弊,後遂入朝。昔平涼州,臣愚以為北賊未平,征役不息,可不徙其人,案前世故事,計之長者。若徙其人,則土地空虛,雖有鎮戍,適可禦邊而已。至於大舉,軍資必乏。陛下以此事闊遠,竟不施用。如臣愚意,猶如前議,募徙豪強大家,充實涼土。軍舉之日,東西齊勢,此計之得者。」 浩又上《五寅元曆》。表曰:「太宗即位元年,敕臣解《急就章》、《孝經》、《論語》、《詩》、《尚書》、《春秋》、《禮記》、《周易》,三年成訖。複詔臣學天文星曆、《易》式、九宮,無不盡看。三十九年,晝夜無廢。臣稟性弱劣,力不及健婦人,更無餘能,是以專心思書,忘寢與食。至乃夢共鬼爭義,遂得周公、孔子之要術。始知古人有虛有實,妄語者多,真正者少。自秦始皇燒書之後,經典絕滅。漢高祖以來,世人妄造曆術者十餘家,皆不得天道之正。大誤四千,小誤甚多,不可言盡。臣湣其如此。今遭陛下太平之世,除偽從真,宜改誤曆,以從天道。是以臣前奏造曆,今始成訖,謹以奏。惟恩省察,以臣曆術,宣示中書博士,然後施用。非但時人,天地鬼神知臣得正,可以益國家萬世之名,過於三皇、五帝矣。」浩又以《晉書》諸家並多誤,著《晉後書》,未就,傳世者五十餘卷。 初,道武詔秘書郎鄧彥海著國記十餘卷,編年次事,體例未成,逮於明元,廢不著述。神麚二年,詔集諸文人摭錄國書。浩及弟覽、高讜、鄧穎、晁繼、范享、黃輔等共參著作,敘成國書三十卷。著作令史太原閔堪、趙郡郤標素諂事浩,乃請立石,銘載國書,以彰直筆。並勒浩所注《五經》。浩贊成之,景穆善焉。遂營於天郊東三裡,方百步,用功三百萬乃訖。 浩書國事備而不典,而石銘顯在衢路,北人鹹悉忿毒,相與構浩於帝。帝大怒,使有司案浩,取秘書郎及長曆生數百人意狀。浩服受賕。 真君十一年六月,誅浩。清河崔氏無遠近,及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皆浩之姻親,盡夷其族。其秘書郎史以下盡死。 ※ 浩始弱冠,太原郭逸以女妻之。浩晚成,不曜華采,故時人未知。逸妻王氏,宋鎮北將軍王仲德姊也。每奇浩才能,自以為得婿。俄而女亡,王氏深以傷恨,複欲以少女繼昏。逸及親屬以為不可,王氏固執與之。逸不能違,遂重結好。浩非毀佛法,而妻郭氏敬好釋典,時時讀誦。浩怒,取而焚之,捐灰廁中。及浩幽執,被置檻內,送于城南,使衛士數十人溲其上,呼聲嗷嗷,聞于行路。自宰司之被戮辱,未有如浩者,世皆以為報應之驗。 初,浩害李順,基萌已成,夜夢以火爇順寢室,火作而順死。浩與室家群立觀之。俄而順弟息號哭而出,曰:「此輩吾賊也!」以戈擊之,悉投於河。寤而以告館客馮景仁,曰:「此真不善也。夫以火爇人,暴之極也。且兆始惡者有終殃,積不善者無餘慶。厲階成矣,公其圖之。」浩曰:「吾方思之。」而不能悛,至是而族。 浩既工書,人多托寫《急就章》,從少至老,初不憚勞。所書蓋以百數,必稱「馮代強」,以示不敢犯國。其謹也如此。浩書體勢及其先人,而巧妙不如也。世寶其跡,多裁割綴連,以為摹楷。 浩母,盧諶孫女也。浩著《食經序》曰:「餘自少及長,耳目聞見,諸母諸姑所修婦功,無不蘊習酒食。朝夕養舅姑,四時供祭祀,雖有功力,不任僮使,常手自親焉。昔遭喪亂,饑饉仍臻,饘蔬餬口,不能具其物用,十餘年間,不復備設。先妣慮久廢忘,後生無所知見,而少不習書,乃占授為九篇。文辭約舉,婉而成章,聰辯強記,皆此類也。親沒之後,遇國龍興之會,平暴除亂,拓定四方。餘備位台鉉,與參大謀。賞獲豐厚,牛羊蓋澤;貲累巨萬,衣則重錦,食則粱肉。遠惟平生,思季路負米之時,不可複得。故序遺文,垂示來世。」 ※ 浩弟簡,字仲亮,一名覽。好學,少以善書知名。道武初,曆中書侍郎,爵五等侯,參著作事。卒。 簡弟恬,字叔玄,小名白。位豫州刺史,爵武陽侯。坐浩伏誅。 ※ 宏祖悅,與范陽盧諶並以博藝齊名。諶法鐘繇,悅法衛瓘,而俱習索靖之草,皆盡其妙。諶傳子偃,偃傳子邈;悅傳子潛,潛傳子宏。世不替業,故魏初重崔、盧之書。宏自非朝廷文誥,四方書檄,初不妄染,故世無遺文。尤善草隸,為世摹楷,行押特盡精巧,而不見遺跡。始宏因苻氏亂,欲避地江南,為張願所獲,本圖不遂。乃作詩以自傷,而不行于時,蓋懼罪也。浩誅,中書侍郎高允受敕收浩家書,始見此詩,允知其意。允孫綽錄于允集。 初,宏父潛為兄渾等誄手筆本草,延昌初,著作佐郎王遵業買書於市,遇得之。年將二百,寶其書跡,深藏秘之。武定中,遵業子松年將以遺黃門郎崔季舒,人多摹拓之。左光祿大夫姚元標以工書知名于時,見潛書,以為過於浩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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