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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煬帝楊廣紀(5)


  大業十二年春正月甲午,雁門人翟松柏起兵於靈丘,眾至數萬,轉攻傍縣。

  二月己未,真臘遣使貢方物。甲子夜,有二大鳥似雕,飛入大業殿,止於禦幄,至明而去。癸亥,東海賊盧公暹率眾萬余,保於蒼山。夏四月丁巳,顯陽門災。癸亥,魏刀兒所部將甄翟兒號曆山飛,眾十萬,轉寇太原。將軍潘長文討之,反為所敗,長文死之。

  五月丙戌朔,日有蝕之,既。癸巳,大流星殞于吳郡,為石。壬午,上于景華宮徵求螢火,得數斛,夜出遊山而放之,光遍岩穀。

  秋七月壬戌,民部尚書、光祿大夫、濟北公樊子蓋卒。甲子,幸江都宮,以越王侗、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檢校民部尚書韋津、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等總留守事。奉信郎崔民象以盜賊充斥,于建國門表諫不宜巡幸。上大怒,先解其頤,乃斬之。戊辰,馮翊人孫華自號總管,舉兵為盜。高涼通守洗寶徹舉兵作亂,嶺南溪洞多應之。己巳,熒惑守羽林,月餘乃退。車駕次汜水,奉信郎王愛仁以盜賊日盛,諫上,請還西京。上怒,斬之而行。

  八月乙巳,賊帥趙萬海眾數十萬,自恒山寇高陽。壬子,有大流星如鬥,出王良、閣道,聲如壞牆。癸醜,大流星如甕,出羽林。九月丁酉,東海人杜伏威、揚州沈覓敵等作亂,眾至數萬,右禦衛將軍陳棱擊破之。戊午,有二枉矢,出北斗魁,委曲蛇形,注於南斗。壬戌,安定人荔非世雄殺臨涇令,舉兵作亂,自號將軍。冬十月己醜,開府儀同三司、左翊衛大將軍、光祿大夫、許公宇文述薨。

  十二月癸未,鄱陽賊操天成舉兵反,自號元興王,建元始興,攻陷豫章郡。乙酉,以右翊衛大將軍來護為開府儀同三司,行左翊衛大將軍。壬辰,鄱陽人林士弘自稱皇帝,國號楚,建元太平。攻陷九江、廬陵郡。唐公破甄翟兒於西河,虜男女千口。

  ※

  十三年春正月壬子,齊郡賊杜伏威率眾度淮,攻陷曆陽郡。丙辰,勃海賊竇建德設壇于河間之樂壽,自稱長樂王,建元丁醜。辛巳,賊帥徐圓郎率眾數千破東平郡。弘化人到仚成聚眾萬余人為盜,傍郡苦之。

  二月壬午,朔方人梁師都殺郡丞唐世宗,據郡反,自稱大丞相。遣銀青光祿大夫張世隆擊之,反為所敗。戊子,賊帥王子英破上穀郡。己醜,馬邑校尉劉武周殺太守王仁恭,舉兵作亂,北連突厥,自稱定楊可汗。庚寅,賊帥李密、翟讓等陷興洛倉。越王侗遣武賁郎將劉長恭、光祿少卿房崱擊之,反為所敗,死者十五六。庚子,李密自號魏公,稱元年;開倉以賑群盜,眾至數十萬。河南諸郡,相繼皆陷焉。壬寅,劉武周破武賁郎將王智辯于桑乾鎮,智辯死之。

  三月戊午,廬江人張子路舉兵反,遣右禦衛將軍陳稜討平之。丁醜,賊帥李通德眾十萬寇廬江,左屯衛將軍張鎮州擊破之。

  夏四月癸未,金城校尉薛舉率眾反,自稱西秦霸王,建元秦興。攻陷隴右諸郡。己醜,賊帥孟讓夜入東都外郭,燒豐都市而去。癸巳,李密陷迥洛東倉。丁酉,賊帥房憲伯陷汝陰郡。是月,光祿大夫武賁郎將裴仁基、淮陽太守趙佗等,並以眾叛歸李密。五月辛酉夜,有流星如甕,墜于江都,甲子,唐公起義師於太原。丙寅,突厥數千寇太原,唐公擊破之。

  秋七月壬子,熒惑守積屍。丙辰,武威人李軌舉兵反,攻陷河曲諸郡,自稱涼王,建元安樂。

  八月辛巳,唐公破武牙郎將宋老生于霍邑,斬之。

  九月己醜,帝括江都人女、寡婦以配從兵。是月,武陽郡丞元寶藏以郡叛歸李密,與賊帥李文相攻陷黎陽倉。彗星見於營室。

  冬十月丁亥,太原陽世洛聚眾萬餘人。寇掠城邑。丙申,羅令蕭銑以縣反,鄱陽人董景珍以郡反,迎銑于羅縣,號為梁王,攻陷傍郡。戊戌,武賁郎將高毗敗濟北郡賊甄寶車於監山。

  十一月丙辰,唐公入京師。辛酉,遙尊帝為太上皇,立代王侑為帝,改元義寧。

  上起宮丹楊,將遜于江左。有烏鵲來巢幄帳,驅不能止。熒惑犯太微。有石自江浮入于楊子,日光四散如流血,上甚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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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三月,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武賁郎將司馬德戡、元禮、監門直閣裴虔通、將作少監宇文智及、武勇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景、內史舍人元敏、符璽郎李覆、牛方裕、千牛左右李孝本、弟孝質、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等,以驍果作亂,入犯宮闈。上崩于溫室,時年五十。

  蕭後令宮人撤床簀為棺,以埋之。化及發後,右禦衛將軍陳稜奉梓宮于成象殿,葬吳公台下。發斂之始,容貌若生,眾鹹異之。大唐平江南之後,改葬雷塘。

  ※

  初,上自以蕃王,次不當立,每矯情飾行,以釣虛名,陰有奪宗之計。時高祖雅重文獻皇后,而性忌妾媵;皇太子勇內多嬖幸,以此失愛。帝后庭有子皆不育之,示無私寵,取媚於後。大臣用事者,傾心與交。中使至第,無貴賤,皆曲承顏色,申以厚禮。婢僕往來者,無不稱其仁孝。又常私入宮掖,密謀於文獻後。楊素等因機構扇,遂成廢立。自高祖大漸暨諒闇之中,烝淫無度。山陵始就,即事巡遊。

  以天下承平日久,士馬全盛。慨然慕秦皇、漢武之事。乃盛理宮室,窮極侈靡。召募行人,分使絕域。諸蕃至者,厚加禮賜;有不恭命,以兵擊之。盛興屯田于玉門、柳城之外。課天下富室分道市武馬,疋直十余萬。富強坐是而凍餒者,十家而九。性多詭譎。所幸之處,不欲人知;每幸之所,輒數道置頓。四海珍羞殊味,水陸必備焉。求市者無遠不至。郡縣官人,競為獻食;豐厚者進擢,疏儉者獲罪。奸吏侵漁,內外虛竭;頭會箕斂,人不聊生。

  于時,軍國多務,日不暇給。帝方驕怠,惡聞政事;冤屈不理,奏請罕決。又猜忌臣下,無所專任。朝臣有不合意者,必構其罪而族滅之。高熲、賀若弼先皇心膂,參謀帷幄;張衡、李金才籓邸惟舊,績著經綸。惡其直道,忌其正義;求其無形之罪,加以丹頸之戮。其餘事君盡禮,謇謇匪躬;無辜無罪,橫受夷戮者,不可勝紀。政刑弛紊,賄貨公行,莫敢有言,道路以目。六軍不息,百役繁興;行者不歸,居者失業;人饑相食,邑落為墟,上弗之恤也。東西行幸,靡有定居;每以供費不給,逆收數年之賦。

  所至,唯與後宮流連耽湎,惟日不足。招迎姥媼,朝夕共肆醜言。又引少年,令與宮人穢亂。不軌不遜,以為娛樂。區宇之內,盜賊蜂起;劫掠從官,屠陷城邑。近臣互相掩蔽,皆隱賊數,不以實對。或有言賊多者,輒大被詰責。各求苟免,上下相蒙。每出師徒,敗亡相繼。戰士盡力,不加賞賜;百姓無辜,咸受屠戮。蒸庶積怨,天下土崩;至於就禽,而猶未之寤也。

  ***

  史臣曰:煬帝爰在弱齡,早有志尚,南平吳會,北卻匈奴,昆弟之中,獨著聲績。於是矯情飾貌,肆厥奸回,故得獻後鐘心,文皇革慮。天方肇亂,遂升儲兩。踐峻極之榮基,承丕顯之休命。地廣三代,威振八紘。單于頓顙,越常重譯。赤仄之泉,流溢於都內;紅腐之粟,充積於塞下。負其富強之資,思逞無厭之欲。狹殷周之制度,尚秦漢之規摹。恃才矜己,傲狠明德。內懷險躁,外示凝簡。盛冠服以塞其奸,除諫官以掩其過。淫荒無度,法令滋彰;教絕四維,刑參五虐。誅鋤骨肉,屠劓忠良。受賞者莫見其功,為戮者莫聞其罪。驕怒之兵屢動,土木之功不息。頻出朔方,三駕遼左。旌旗萬里,徵稅百端。猾吏侵漁,人弗堪命。乃急令暴賦以擾之,嚴刑峻法以臨之,甲兵威武以董之,自是海內騷然,無聊生矣。俄而玄感肇黎陽之亂,匈奴有雁門之圍。

  天子方棄中土,遠之揚、越。奸宄乘釁,強弱相陵;關梁閉而不通,皇輿往而莫返。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流離道路,轉死溝壑,十七八焉。於是相聚雚蒲,蝟毛而起。大則跨州連郡,稱帝稱王;小則千百為群,攻城剽邑。流血成川澤,死人如亂麻;炊者不及析骸,食者不遑易子。茫茫九土,並為糜鹿之場;惵惵黔黎,俱充蛇豕之餌。四方萬里,簡書相續。猶謂鼠竊狗盜,不足為虞;上下相蒙,莫肯念亂。振蜉蝣之羽,窮長夜之樂。土崩魚爛,貫盈惡稔。普天之下,莫匪仇讎;左右之人,皆為敵國。終然不悟,同彼望夷;遂以萬乘之尊,死於疋夫之手。億兆靡感恩之士,九牧無勤王之師。子弟同就誅夷,體骨棄而莫掩。社稷顛隕,本枝殄絕。自肇有書契,以迄於茲,宇宙崩離,生靈塗炭,喪身滅國,未有若斯之甚也。

  《書》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傳》曰:「吉凶由人,妖不妄作。」又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觀隋室之存亡,斯言有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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