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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第七章 八十年前一場海戰

  真是太意外了,在窗外向艙內窺視的人,竟然會是劉根生。

  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哈山先生在上海,幾乎把上海翻了一個轉也找不到的劉根生。他也顯然看到了我,正在打量著,看來並沒有認出我來,一則是由於光線暗,二則,他只能看到我的側面。

  十秒鐘一過,我已經從極度的意外之中,恢復了過來,可是我仍然不動。

  我在急速地轉著念:我應該怎麼辦呢?

  如果我一下子就笑起來,會不會把他嚇走?要是把他嚇走了,而他又再不出現的話,我想我會把自己掐死。

  我如果出聲叫他,結果也可能一樣。這時,我根本來不及去想他是從哪裏來的,想到的只是一點,如何能留住他,不讓他再消失。

  如果我的手夠得到,我一定毫不猶豫,伸出手去,先抓住了他的頭髮再說。我希望他走進艙房來,可是他並沒有這個意思,反倒又退開了一些,看來像是想離去。

  在這時候,我忽然想到,在法國的時候,他對我的印象好像不錯,如果他看清楚是我,他會不會願意我和交談呢?

  看來只有這個辦法了。

  我是一直瞇著眼的,這時,我又假裝睡著,於是轉動了一下,使我的臉,對準了他。

  果然,我看到他現出訝異的神色來,像是奇怪我怎麼會在這裏,卻不想想我看到他的時候,我更加驚訝。

  他遲疑了一陣,像是想向我作手勢,可是他又不知道我是醒著,還以為我在熟睡,對一個熟睡的人做手勢,顯然沒有用處。

  而就在這時,我下了決定,我陡然睜大了眼,望著他。他有一剎那的驚訝,然後做了個手勢,顯然是問我,他可不可以進來。

  我大喜過望,一躍而起,先來到了窗前,伸出手去和他握了一握,才道:「你等著,我帶你進艙。」

  那時,我真想叫他就從窗鑽進來,因為出艙房,繞到左舷去,有一段路,他可能又消失了。卻想不到他十分爽快,向我一揮手:「你退開一些。」

  我連忙後退,眼前人影一閃,他已經從那圓窗子中,穿了進來。這一手「縮骨功」,漂亮之極。我在一剎那間,倒起了小人之心。

  他能一下子就穿進來,自然也可以一下子再穿出去,所以他一進來,我就裝著不經意地阻在他和窗子之間,防止他再度突然離去。

  同時,我向一架放滿了酒的酒車,指了一指,他毫不停留地走了過去,抓起一瓶酒來,打開,大口喝了三口,才抹了抹口,指著我,十分驚訝地問:「你這個人怎麼好像無處不在一樣?剛才我在窗外看著就覺得像你,可是想想不會那麼巧。」

  看到了劉根生,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之中,都充滿了疑問,卻想不到他反倒先這樣說,像是我在這船上是意外,他在這裏出現反倒是正常的一樣。

  對於他這樣的話,我自然無法一下子就有反應。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再道:「有你在船上好多了,嗯,這船好像很不錯,我慣在海上討生活,對船有特別的感情,如果船上全是陌生人,又得費好大唇舌,而且只怕語言上也難以溝通。」這時,我總算定下了神來,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是怎麼來的?」

  這個問題才問出口,我腦中陡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他是如何到船上來的了!而這也令我覺得訝異之極,不由自主伸手指向他,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劉根生哈哈一笑:「我以為你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哪裏來的了。」

  我直到這時,才又道出了一句話來:「怎麼會呢?這……容器是沉在海底……那麼多年……你怎麼走進那容器之中的?」

  劉根生哈哈大笑,一手提著酒瓶,向我走來,伸手在我肩頭重重拍了一下:「我早已說過,隨便你怎麼想,你都想不出是甚麼樣的情形。」他確實這樣講過,而我的確作了種種的假設,仍然不得要領,他的遭遇,一定是離奇怪誕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真相如何,自然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而他一再說明,他絶不會把真相告訴我!

  不過現在我並不著急,我有辦法使他把真相說出來,因為我自信,關於哈山的事,當年在上海一條弄堂口鞋匠攤前發生的事,他一定會極有興趣知道下文,就像我有極大的興趣知道事實真相一樣。

  所以我只是若無其事地道:「原來你已經有了可以在那種容器中自由來去的能力,這種容器,有多少隻在地球上?不止兩隻?」

  劉根生笑了起來,他神情威嚴,可是這時,笑起來,也十分狡猾,他指著我:「不會對你說的,我已經一再講過,不會對你說的。」

  我神態悠然,也向酒車走去,不再阻攔在他和窗子之間,因為我知道,我一開口,就算有人趕他,他也不會離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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