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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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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蓋雷夫人這樣的人物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來,那簡直是對白素恭維之極了。連白素也不禁聳然動容:「你說得太客氣了。」 蓋雷夫人在白素的頰邊親了一下,一揮手,昂首向外走去,別看她身材瘦小乾枯,可是這時,她向外走去的氣概,簡直就像是率領千軍萬馬,去衝鋒陷陣的大將軍一樣。 我也吻了白素一下,匆匆跟在她的後面。 一路行程,完全照蓋雷夫人的計劃進行。駕駛軍機的是一位蘇聯空軍少將,印度和蘇聯的關係,竟好到這種程度,也頗出人意料。 一到印度,早就接到了報告,已有五個出色的特工,到達了錫諾普,其中兩個,負責留意小納,據報,小納和一個叫韓因的法國人在一起,在一間叫「老情人」的酒吧中,一直在喝酒。 韓因是和小納一起失蹤的,現在又一起出現,他們失蹤之後,肯定曾見過巴曼少將。可是那是在甚麼情形下發生的事,我和蓋雷夫人都無法設想。 我只是想到,既然幾次失蹤事件,都是在魔鬼暗礁附近發生的,巴曼的活動範圍,就很有可能以這個暗礁為中心。當抵達黑海北岸的蘇聯境內之後──那地方和錫諾普,隔著大約一百二十公里的黑海海面,遙遙相對。 直昇機飛行,只要一小時就可以,而一路上所花的時間,比預期少,而且一直接到的報告是,小納和韓因兩個人,已經在老情人酒吧中喝得酩酊大醉,不肯離去,就在酒吧中過了一夜。 看來,情形暫時不會有甚麼變化,所以,我和蓋雷夫人都同意,直昇機的飛行線,不妨稍作修改,離開直線航行,轉向魔鬼暗礁的上空去看一看,了解一下那一帶的海域,究竟可怕到甚麼程度。 直昇機起飛之後大約四十分鐘,就來到了魔鬼暗礁的上空,蓋雷夫人要機師盡可能把高度降低,機師看到了海面上千百個大大小小,洶湧之極的漩渦,激起極高的浪花,和激流在暗礁上磨擦所發生的可怕的聲音,竟然害怕連直昇機都會被漩渦捲走,始終只在三百公尺的高度盤旋,不肯再降低高度。 這也難怪機師的,因為那一片幾乎全由漩渦組成的海面實在太可怕了。 海水可以有著無窮無盡的變化,那是盡人皆知的事。海水可以蔚藍美麗平靜如緞子,也可以波浪滔天兇狠得捲走一切。但是像那一片海面那樣詭異和猙獰,還是十分超乎想像之外。 千百個大大小小的漩渦,把整個海面,弄得看起來像是沸騰一樣,而且海水撞在礁石上,激起老高的浪花,又散成了無數細小的水珠後,也真像是沸水所冒出來的水氣。 沸騰的海水,顏色幾乎是灰黑色,冒著大量的半白半灰的泡沫,又像是無數張大小不同,變幻莫測的嘴,等待著把每一樣它們可以吞噬掉的東西吞下去,而那些露在海面上的黑巉巉的礁石,就恰如這些魔鬼的怪口中的利齒,等待著把吞下的東西磨碎。 海面的氣流,一定也多少受了影響,烏雲結集在頭上,一層層,使海面更陰暗。本來應該是澎湃的海浪聲,在這裏只是尖利刺耳的呼嘯。直昇機的機翼轉動聲,本來已經夠吵的了,但是全被那種厲嘯聲所淹沒,耳膜在聽了那種聲音之後,像是有利針在不斷刺擊一般。 在空中看來,已是如此險惡驚人,如果在水面上,更不知要險惡多少倍。而如果在水底──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 直昇機在那一大片海面之上,盤旋了三轉,蓋雷夫人口唇動著,講了一句甚麼話,可是全然聽不到聲音,多半是驚駭下面情形的兇險,機師向後面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是不是要離去,同時轉過頭來,望著我們。 就在這時候,我注意到,在儀表板上,有一盞不應該亮的紅燈,亮了起來,而且在不斷閃動著。通常,這種情形,都是表示緊急或是危險。 我忙伸手向那盞紅燈指了一指,蓋雷夫人立時現出訝異的神色來,移到了機師身邊的座位,拿起了一副耳機套上。又按下了兩個掣鈕,紅燈不再閃亮,我知道紅燈的閃亮,一定是代表著緊急的通訊。 蓋雷夫人的臉色,正在迅速變得難看,不到一分鐘,簡直變得難看之極。她是一個如此老練的情報人員,應該早就會克制自己,喜怒不形於色的了。但是這時的情形,她分明是受了她能克制程度以外的刺激。 她不但臉色變得難看之極,而且,嘴唇在發著抖,甚至連手也在發抖。又不到半分鐘,她整個人都發起抖來。我看看情形不對,俯身向前,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抓得極緊,然後,另一隻手,又一下子扯脫了耳筒,大口喘起氣來。 不過,她恢復得也相當快,不到一分鐘,她就鬆開了我,向機師作了一個離去的手勢。等到直昇機到了海面的尖嘯聲不再那樣震耳時,她才道:「巴曼,巴曼少將,就在這片海域的下面!」 我也不禁震動了一下:「他發現了我們?剛才,他對你講了一些甚麼?」 蓋雷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要直昇機立刻離開,並且說,如果我們需要普羅科夫和維拉斯基兩位海軍中將的遺體,他可以放射出來給我們,但是他絶不保證,人的身體在離開了潛艇之後,在急速的漩渦的力量之下,會變成甚麼樣子──」 她講到這裏,又喘了幾口氣,大約是由於實在震驚太過,忽然講了一句粗話:「這狗娘養的,他竟然告訴我,兩位中將的身體,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會,會成為兩團肉漿,比海水中的微生物還要細。」 我默然聽她說著,身上也不禁冒起一股寒意,我想到的是另一個問題:「當時,潛艇上還有其他許多官兵,這些人──」 蓋雷夫人又打了一個冷顫,用力一揮手,用極其厭惡的聲音道:「別說了。」 我不知內情,自然對她的這種態度,相當不滿:「我們是合作的伙伴。」 蓋雷夫人的神情,在那一剎間,完全恢復了她固有的冷峻:「好,我告訴你,船上的官兵全死了。他說,老的瘦的,全給他自魚雷管中放出來餵了魚;揀精壯的,他留著,足夠他吃一年的了。」 儘管蓋雷夫人是用十分平靜的聲音把這一番話講出來的,可是我在聽了之後,腹際還是一陣抽搐,一面冒著冷汗,一面要深深吸氣,才能把那股強烈的嘔吐感壓下去。 可是我的聲音還是有點發顫:「他瘋了,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蓋雷夫人對於我對巴曼少將的評語,沒有甚麼反應。我又道:「大量的深水炸彈,可以使他和他的潛艇,都成為碎片。」 蓋雷夫人悶哼了一陣:「別忘了海底的核爆裝置。」 我大聲道:「他在唬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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