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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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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干古達忙接口道:「他們合葬在一起!」 比拉爾補充了一句:「因為他們根本分不出誰是誰來了!」 我又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他們根本分不出誰是誰來了」,這應該是最文雅的說法了!事實情形怎樣,我雖然沒有看到,但是想也可以想得出來,蔡根富突然擰轉了水力採煤機發射的方向,不是射向煤層,而是射向人!射出去的水,可以輕而易舉射穿人的身體,射得人的頭顱四下炸裂,可以輕而易舉地切斷人的肢體,也可以將人的任何一部分骨頭,射成粉碎! 蔡根富用的是這樣的武器,那難怪十四個強壯的黑人煤礦工人,會毫無抵抗的餘地,而總控制室中聽到的呼叫聲,也如此之淒厲! 我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礦坑中那種血肉橫飛的情景,雖然我未曾親眼目睹,但只要略想一想,也足以令我雙腿有發軟的感覺。我絶對同情那位警衛隊長和三位警衛員,他們居然還有勇氣清理現場,那實在不愧為經過嚴格訓練的鬥士! 當我坐下來之後,比拉爾也離開了那具水力採煤機,而且用一幅布,將之遮了起來。 他望著我:「蔡根富用水力採煤機作兇器,這一點,我在那篇報導中,並沒有寫出來,因為──這實在太駭人聽聞!而且,也從未曾公佈過,因為同樣的水力採煤穖,在維奇奇煤礦中,有好幾百具,如果一公佈出去,難保沒有使用者一時情緒衝動──」 比拉爾作了一個手勢,我明白他的意思,新聞工作者都知道,刺激性新聞有傳染性,這種情形如果在公眾中傳染開來,那麼很可能,維奇奇煤礦,會變成維奇奇屠場!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奧干古達道:「我和比拉爾,曾經和現場目睹的四個人交談過。」 比拉爾道:「他們之中的兩個,受刺激極深,無論如何不願意再提起這件事來。警衛隊長和另一個,大致描述了當時的情形,其實,不用他們說,當知道了蔡根富是利用水力採煤機來殺人之後,任何知道這種水力採煤機性能的人,都可以想像得出現場的可怖情景來!」 我又感到了一股寒意,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比拉爾道:「而事後,蔡根富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不,應該說,他只是重複著,甚至不斷地說一句話,那句話,有四個音節,我們請了不少語言學家,其中有中國語言學家,來辨認這句話的意義,但是卻無法知道這四個音節,代表了甚麼!」 我忙道:「中國的方言十分複雜,我湊巧和蔡根富是同一地方的人,那四個音節是──」 比拉爾道:「你聽著,這句話是:LA─QNA─MA─MA!」 我呆了一呆,將比拉爾告訴我這四個音節,照樣翻來覆去,在心中唸了幾遍,可是我卻也無法說出那是甚麼意思來。 我並沒有開口,但一定是我那種莫名其妙的神情,告訴了他們我也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所以比拉爾立時現出了很失望的神情來。 奧干古達道:「我看我們要一步步來,有很多事情,衛先生只是從報導中得到了解,並沒有親身體驗過──」 比拉爾搖了搖手:「不錯,你準備如何開始?」 我的思緒也十分混亂,我應該從哪裏開始呢?要弄清楚整件事的真相,最直截了當的辦法,自然是和蔡根富交談,可是蔡根富卻不知所終了! 無法用最直接的方法進行,那就只有用間接的方法。我應該去看看蔡根富的住所。也應該到慘案發生的礦坑去看個究竟,更應該聽聽事情發生的經過時被紀錄下來的錄音帶。 我決定先聽聽錄音帶,我把我的意思說了出來,比拉爾和奧干古達都表示同意。比拉爾的工作十分有條理,別看他工作的場所如此混亂,所有的錄音帶都編了號碼,依照時間先後為序。 我將錄音機搬上了桌,套上了耳筒,用心聽起來。錄音帶中蔡根富的聲音,講的是相當生硬的法語,從他打電話到總控制室,要道格工程師立刻前去開始,一直到那十四個工人的慘叫聲。然後是道格工程師來到之前那片刻間──在那時候,只有喘息聲和那四個簡單音節的那句話,毫無疑問那是蔡根富發出來的。 剛才,當比拉爾用拼音拼出這四個音節給我聽的時候,我全然不知道他在講些甚麼。可是這時,一聽得蔡根富講出來,情形便完全不同了!我一聽就聽出了蔡根富在講些甚麼! 我也立時取下了耳筒來,望向奧干古達和比拉爾兩人,他們也知道我一定發現了甚麼,一起俯身過來。我吸了一口氣:「那句話,蔡根富不斷重複地講的那句話四個音節的話──」 比拉爾急不及待地道:「是啊,那是甚麼意思?」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難怪連語言學家也不知道這句話是甚麼意思,這時,我也不知道如何將這句話的意思,轉述給一個非洲人、一個法國人聽。 事實上,如果不是中國江蘇省北部地區土生土長的人,要向他解釋這四個字的意思,也不是容易的事。 我一聽到蔡根富重複地講著那句話,就聽得出,他正在用家鄉的土話,講著一句基本上是沒有甚麼特殊意義的感嘆詞,在中國江蘇省北部,連三歲小孩也會衝口而出的:「辣塊媽媽!」 這「辣塊媽媽」中的「辣塊」兩個字,在蘇北的語言中,是「哪裏」的意思,但是和「媽媽」湊在一起,卻又意義不明,大抵這是一句罵人的話,而中國所有罵人的話,又都喜歡和人家的母親扯上關係,所以才有這樣的一句話。可是這句話又演變成了一種感嘆詞、驚嘆詞,可以應用在許多地方。 例如,在看到了一件前所未見的事情,引起驚嘆時,可以使用。又例如,在完成了一件繁重的工作之後,感到心情輕鬆時,可以使用。再例如,在對付麻煩的事情時,也可以使用。這情形,有點像中國北方話中的「好傢伙」、「他媽的」,實實在在,是沒有甚麼特別意義的。 看,我在這裏解釋這句話,已經花去了不少篇幅,可以想像當時,我向一個非洲人、一個法國人,他們對中國語言是毫無認識的,而我要使他們明白,那是何等困難的事!我足足花了半小時的時間,辣塊媽媽,總算他們兩個人的領悟力強,明白了! 他們雖然明白了,可是他們的神情,卻還相當疑惑,比拉爾道:「你肯定這句話,沒有別的意義了?」 我有點生氣:「當然我肯定,我從小就使用這種語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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