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透明光 | 上頁 下頁
三九


  羅蒙諾給我說動了,的確,當我們在沙漠中掙扎出來時,他還能不得了他所要得的東西麼?他面上浮起了一個令人看到了毛髮直豎的獰笑:「好,你們兩人,使用降落傘跳下去!」

  王俊道:「不,衛斯理,我們沒有機會生還的。」

  我沉聲道:「我們不跳,他會放槍!」

  王俊道:「如果他放槍,便會驚動機師。」我道:「他會連機師一齊殺掉,然後自己駕駛飛機,你以為他會在乎多殺幾個人麼?」

  王俊道:「你怎知他會駕駛飛機?」我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明白他是何等樣人,但是我明白,像他這樣的人,會駕駛飛機,就像普通人駕駛汽車一樣,我甚至可以說,他會駕駛潛艇!」

  王俊向下望去,下面是一片黃沙,他的面色蒼白得可憐,而我已取過了降落傘,拋了一具給他,道:「快背上,試試自己的運氣吧!」

  然後,我一面背上降落傘,一面向依格道:「依格,好朋友,我會記得你,你高貴的品德,證明了你的確不愧是一個民族的領袖,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夠會面!」

  依格面上的肌肉抽動著,眼中含著淚水。

  這是我的最後一著棋了,我是希望依格會不帶羅蒙諾到大廟的秘密祭室中去!而王俊是去過那七間秘密祭室的,如果我和他兩人,在沙漠中脫身的話,我們仍可以在羅蒙諾未到秘密祭室之前,先他一步而發現我所要發現的東西!

  看依格激動的情形,我的話已起了相當的作用。但是依格會不會在羅蒙諾的威脅之下屈服,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王俊這時,他已將降落傘結束定當,羅蒙諾大聲道:「快跳下去!」

  王俊的面色變白,回頭向我望來。我以冷峻的語調對他道:「不要看我,看看你降落傘的掣,是不是靈活,跳出之後,見到我張開了傘,你才好拉掣!」

  王俊苦笑著點了點頭,我的背後,已感到了羅蒙諾手中手槍在頂著,我一伸手,幾乎是將王俊推了出去一樣,然後,我自己也縱身向機外跳去。

  我似乎還聽得機門關上的「砰」地一聲,我心中在暗自好笑,我被人從飛機中趕了出來,生死難料,看來並沒有甚麼可笑,但是因為羅蒙諾教授也上了我的當,我的笑,可以說是阿Q式的。

  我和王俊兩人,從機艙中跳了出來,除非在駕駛室中的正、副駕駛員全是瞎子,否則,是萬無看不到我們之理的。

  駕駛室的機師,一看到有人從飛機艙中跳了下去,當然會出來看個究竟的。

  那麼,機師還可以看到昏迷過去的埃及官員,和握著軍用手槍,兇神惡煞也似的羅蒙諾教授!

  當然,在手槍的指逼下,機師繼續工作,但著陸之後,羅蒙諾如何善後呢?這可以說是我手中的第一張「王牌」。

  而我手中的第二張「王牌」,則是依格可能根本不肯為稱他作「驢子」的人帶路!

  我手中有著兩張「王牌」,然而必須我能夠生還才有用,所以我立即收起了胡思亂想,凝神向下面看去,我跳傘的經驗並不多,每一次跳傘,我都有這樣的感覺:事實上是我的身子在迅速地下降,但是卻像是整幅大地,旋轉著、彎曲著,向我迎了上來一樣!

  我估計著我離開沙漠的高度,六百呎、五百呎、到達四百呎的高度時,我拉動了降落傘的掣,謝地謝地,降落傘張了開來。

  我立即向前看去,王俊的降落傘,也順利地張了開來,我又抬頭向半空中看去,只見那架飛機在作十分危險的傾側,但立即恢復了平穩,繼續向前飛去。這證明我的料斷不錯,機師已經發現了羅蒙諾的本來面目,但他已屈服在那枝德國製的軍用手槍之下了!

  降落傘一張開來,剛才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便立即消失了,那天並沒有風,那是從高空降落的最好天氣,使人有騰雲駕霧的感覺。

  在半空中飄蕩了約莫幾分鐘,我和王俊兩人,相繼地在沙漠之中,落了下來,我們在沙上打了幾個滾,站了起來,扯脫了降落傘的綁帶,王俊向我奔了過來,哭喪著臉:「你看,我們離沙漠的邊緣,可能有好幾百里遠!」

  我搖了搖頭,道:「沒有的,你不要灰心,只要我們不被毒蠍咬死的話,我們可以有充份的機會,離開沙漠,到達你工作地點。」

  王俊叫道:「我要先回到開羅去!」

  我冷冷地望著他,道:「在大酒店中,躺在柔軟的床上,手中握著冰凍的威士忌,耳中聽著悅耳的音樂,一個舒服的熱水澡等等,是不是?」

  王俊點頭不已:「是的,是的。」

  我兩手沉重地放在他的肩上:「聽著,王俊,在沙漠中,你最好別想著這些,如果你只管想那些的話,將使你失去步出沙漠的力量,你將會死在沙漠之中,變為一堆白骨!」

  因為我的話,王俊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我放開了手:「你看看,從開羅到工地,大約有九百公里,飛機是採取直飛途徑的,我們飛了大約六百公里,若是回開羅,要多走很多路程。」我一面說,一面在沙上劃出簡單的地圖來:「如果我們向前去,到工地,只要走三百公里就夠了!」

  王俊呻吟了一聲:「三百公里!」

  我鼓勵他,道:「或許不到三百里。」

  王俊苦笑道:「江陵去揚州,三千三百三,已行三十里,仍有三千在!」他唸完這首古詩,便怔怔地望著我。

  我給他弄得啼笑皆非,王俊念這四句古詩,當然是在諷刺我,他以為多幾里少幾里是差不多的,那自然是他的錯誤。

  在沙漠中,兩百里就是兩百里,和一百九十九里半都不同,你可以支撐了一百九十九里半,但是到最後半里時,你會以為自己仍在沙漠的中心,而喪失了繼續堅持下去的意志,而倒斃在沙漠的邊緣上。任何曾在大沙漠中旅行過,歷過險的人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這時候,我當然不及去向王俊解釋這些,因為我根本不想多開口。在接下來的兩三天中,我們可能一滴水也得不到,多講話有甚麼用處?

  我們開始行走,向著工地的方向,也就是我要去的大廟的方向。

  開始的時候,王俊還是十分多話,他不斷地埋怨,不斷地詢問羅蒙諾教授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我全不回答他,只是叫他住口。

  天色黑了下來,我無法計算我究竟走了多遠,我所唯一知道的,便是方向不錯,只要向前走去,我們可以在後天,便到達工地了。而在這兩天中,我們還有其他的希望,我們有希望被飛機發現,有希望遇上運輸車隊,有希望被騎駱駝的阿拉伯人發現。

  至少,我們還可以有希望發現一小片綠洲,那就是大不相同了。

  王俊早就要休息了,是我拖著他,一直步行到半夜,才停了下來。到了晚上,沙漠的晚上冷得令人發抖,我們又找不到東西來生火,王俊的臉色灰白得簡直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了。

  我坐著,也是一籌莫展。周圍死寂,王俊和我毫無辦法的等著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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