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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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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曼醫院的存在,始終是一個秘密,當年在歐洲,給我偶然發現之後,他們不知我是敵是友,為了小心,把一切搬到了格陵蘭的茫茫冰原上來。可是這一次,當我們在冰原上降落,又滑行了將近一百公里,停了下來,才一停下,就看到有一根巨大的冰柱狀物體,閃閃生光,自冰層中緩緩升起。 那小伙子並不要求我蒙上眼,也沒有把我帶進封閉艙中,一見大冰柱升起,他就道:「到了!」 他們對我毫不避忌,等於把醫院的所在地告訴了我,我若再生存芥蒂,未免太「小人」了! 車子直駛進那「冰柱」去──我到過勒曼醫院不少次,每次都有新花樣,可知他們對於保密,是何等重視。 車子駛進「冰柱」之後,眼前一片朦朧,像真是身在冰中一樣,車子在向下沉,沉下了約有幾十公尺,才又駛向前,那是一個在冰層中通出來的通道,卻是方形,所以兩面的冰壁,看來格外晶瑩,有時,有各色的燈光,有厚厚的冰壁之後透出來,散發異彩,又幻成層層光暈,蔚為奇觀,壯觀之至。 不一會,車子停下,再下降,離開了冰層,已進入了冰層下的建築物,一時之間,也難以形容不下規模有多大,我雖不是第一次來,但是從那樣的角度來看勒曼醫院,還是第一次,我想,我至少發出了上百下由衷的讚嘆聲。如果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見到這樣的規模,那我一定立刻就可以知道,那決不是地球人如今的能力,所能建造的。 看來,這次勒曼醫院方面,是有意使我看到這一切的,他們的目的,當然不會是炫耀,我很知道,那是他們向我作友善的表示。 所以,本來我還有點疑慮──我熟悉的人都不在了,行事是不是會不方便呢? 現在,既然知道了他們仍對我如此開誠佈公,我的疑惑自然也消散了。 而我的心情,在見到了接待我的人,一番寒暄之後,更是愉快。 在一間陳設簡單,但很是舒服的小客廳之中,我才坐下不久,那小伙子退出,一個禿頭中年人,戴著一副黑邊眼鏡,一手中提著一瓶酒,一手夾著兩隻酒杯,大踏步走了進來。 他把酒和杯子放下,和我握手,道:「隨便叫我甚麼名字,反正那只是一個代號。」 我雖然一時之間,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地球人,但也試探著問:「你原來總有一個名字的吧!」 他笑了起來:「是,意思是很響亮的聲音。」 我道:「你好,亮聲先生!」 他也道:「你好,衛斯理先生!」 他一面說,一面斟了酒,遞給我,自己卻迫不可待地先喝了一大口,長長吸氣,享受之至。我心中暗暗稱奇,這外星異類,難道也有成了酒徒的嗎? 不等我發問,他已然道:「地球上有些東西真不錯,酒是其中之一,我想,我們原來一定也有同樣的東西,後來,生活越來越簡單化,種種精緻的東西,全被淘汰了,所以也沒有了酒!」 我有點心驚肉跳:「地球人生活也正趨向簡單化,你的意思──」 他道:「那是必然的軌跡,無可避免。在你的記述中,你曾不止一次提到過,外星生物不知愛情為何物,那愛情麼,也是在簡單的生活方式中被淘汰了的。」 我很是茫然,他過來拍了拍我的肩頭:「別那麼快就難過,地球要到這程度,還有很久很久,而且,就算──」 他說到這裡,陡然住了口,我苦笑了一下,明白他想說的是,就算到了那時候,也還可以找一個發展沒那麼進步的星體,去享受昔日的精緻生活,這情形,一如在地球上,有先進和落後地區之分,但論生活之精緻,落後地區又往往遠在先進地區之上。 我聳了聳肩:「既然起這樣的變化,那必然是大多數人的選擇,不然,不會變成必然的趨勢。」 他道:「是!是!衛君此來,是為了──」 他既然開門見山,我也不拖泥帶水,把我的要求,說了出來。 我一面說,他已一面取出一具小電腦來,不斷操作,我略看了一下,看到在螢幕上,曾有老人家的相片,一閃而過,知道他正在閱讀有關老人家的一切資料。 等我說完,他講了一句話,令我大樂。 他道:「你要知道,我們曾令他年輕十年,但那絶不等於令他長命十年!」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位亮聲先生大奇:「何事發笑?」 我道:「適才你說的話,不久之前,我幾乎一字不易地對人說過,可是聽的人卻輕視,以為那只是我個人的一種設想。」 亮聲「啊」說:「了不起的設想!」 我也很感自豪:「真希望那人現在也在,可以聽聽你對我設想的評價。」 亮聲笑:「可以的,閣下自進來起,就有記錄,可以把記錄給他看。」 我「哦」地一聲,自然而然,上下四周,看了一下,亮聲笑了起來:「很先進的一種設備,在這裡,任何行動都自動記錄下來,可以複印許多份,作為研究參考之用,你不習慣,可以通知暫時停止。」 我忙道:「沒有甚麼──別壞了你們的規矩。」 我又試探著問:「記錄──會送出去?」 亮聲道:「是,對我來說,是送回去!」 事情很明白了,在這裡所作的一切研究,一切行動,都有記錄,這記錄還會被送往有關的各個星體去,作進一步的分析。 亮聲又道:「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很是複雜,也極──奇怪,有些情形之下,記憶組還完好無損,可是身體的其他部分出了毛病,也能造成死亡,形成生命的結束。而有的時候,記憶組已消失了,可是人的身體卻還活著,生命在這種情形下,還不算結束。」 我道:「你說的第二種情形,叫作『腦死』。」 亮聲當然知道這種情形叫「腦死」,我的話,並不是在提醒他,只是表示,在地球現行的醫學觀念上,「腦死」,也就被判定是死亡了。 亮聲嘆了一聲:「腦死這種現象,可以說是死亡,因為他身體是活的,但沒有了思想能力。」 我駭然道:「植物人──的生命,可以延續?」 亮聲很坦白:「老實說,各有各的看法,沒有定論──言歸正傳,說我們的事,如今老人家的情形,是接近腦死的邊緣了,他的情形更特別,因為他曾『年輕十年』,也就是說,他身體的機能,曾作過調整,緩慢了十年──」 我越聽越是駭然,忙作了一個手勢,請他停一停,我需要適應。 我長長地吸了幾口氣,才道:「請說下去!」 他笑道:「看你的反應,應該已想到了!」 我確然已想到了甚麼,但實在很是駭然,所以覺得難以接受。 我揮了一下手:「我不敢肯定,你的意思是,一個人,本來如果壽至八十,若經過『年輕十年』的調整,他的身體,可以在八十年之後,延長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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