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雙程 | 上頁 下頁
一二


  說了之後,他們互相又讓了起來,「你先說」,「你們先說」,我大喝一聲:「都不說,我先說!」

  我立刻把問題提了出來:「這人有預知能力?」

  這個問題,自然也是別人想提,而沒有提出來的。所以,我的話一出口,立時有一片響應之聲。

  而且,我也相信,其他人和我一樣,都預期白素會有肯定的答案──在我的經歷之中,曾經有過遇到有預知能力的人的經過,就算眼前這個巨人有預知能力,對我來說,也不是甚麼新鮮的事。

  可是,白素搖頭:「不,不能說他有預知能力,不能。」

  她強調了「不能」,也就是說,那巨人並不是有預知的能力。

  這樣的回答,對我來說,雖是意外,但也不是極其不解,因為我還有第二個問題。

  但對魯健來說,卻是驚訝之至,當我提及「預知能力」時,他已瞪大了眼。及至白素否定了我的問題,他的神情更是怪不可言,立即問:「他沒有預知能力,怎知飛機會有失事?」

  他在急忙之中,把「會有飛機失事」說成了「飛機會有失事」,聽來有點像是洋人在說中國話。不過在那樣的情形下,並沒有人理會他。

  白素並沒有理會魯健的這一問,只是向我望來,她自然知道,我會有第二個問題提出來。

  我的第二個問題是:「這巨人,他有在時間中旅行的本領?」

  「在時間中旅行」這樣的事,連聽起來都覺得很是拗耳,但在我的經歷中,也曾遇到過有此能力的人,王居風和我的表妹高彩虹,就有這個本領。他們兩人,志同道合,一直在時間中旅行,頗有些驚心動魄的經歷。雖然我已很久沒有他們的訊息了,但是我深知他們必然在不知何年何月之中,享受人生──最後一次,他們向我提供了駭人之極的錄影帶,發展成一個在中國金沙江上游發生的傳奇,我已把它記述在《黃金故事》之中,那是衛斯理故事之中很突出的一個,印象深刻。

  魯健聽到了「在時間中旅行」,更是神情怪異莫名。

  白素想了一想,仍然搖頭:「也不能說他有在時間中旅行的本領!」

  白素竟然又一次否定了我的問題,那確然令我意外,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良辰美景也嚷了起來:「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魯健忽然也叫了起來:「我知道了!」

  他的呼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白素的眼神之中,更充滿了鼓勵之意,請他說出來。

  可是他一開口,卻令人大失所望,引起了一片噓聲。

  他竟然道:「各位,這是『三條毛蟲的故事』──」

  看他的神情,像是接下來還想問大家,有沒有聽說過「三條毛蟲的故事」,但未等他開口,噓聲已然四起。

  良辰美景更是大聲道:「這是老掉牙的故事了,衛大哥的故事裏,就提到過好多次。」

  黃堂卻道:「他的意思是,這位巨人先生在胡說八道,我倒也有此感。」

  白素道:「他是不是胡說八道,我也不能肯定,我早已聲明過,他說的一些事,不可理喻之至。」

  究竟如何「不可理喻」,白素始終沒有說出來,我們自然不知道。

  良辰美景道:「不猜了,白姐你說。」

  白素吸了一口氣:「我再肯定一下。」

  她說著,面對著那巨人,又「交談」起來。

  兩人的動作都怪異之至,有的動作,四肢身體的擺動幅度相當大,以致黃堂、魯健、良辰美景和我,要不斷搬開桌子椅子文具櫃甚麼的,以給他們可以有發揮的餘地。

  在這過程之中,我們甚麼也看不懂,只看到白素的神情,充滿了疑惑。那巨人則有好幾次咬牙切齒,表示他說的是實話。

  由此可知,那巨人所說的話,一定古怪之至,那更令人焦急。

  好不容易,白素和那巨人的「交談」告一段落,白素最後向那巨人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坐下來。那巨人在坐下之前,走到放蒸餾水的架子之前,一伸手,抓起那一大瓶蒸餾水來,舉瓶便喝,只聽得「咕嘟咕嘟」一陣響,一大瓶水已去了一半。

  白素雙手按在一張桌子上,開始敘述那巨人的話,她在轉述之前,聲明:「這巨人兩次的說法一樣,我也找不出甚麼破綻來,可是信與不信,只好全憑己意了!」

  她說著,略一停頓,才轉入正題,可是第一句話,就聽得人莫名其妙。

  她道:「他在十歲那年,有一個奇遇,從此,他的生命就與眾不同,變成了雙程生命。」

  不但我不明,看來大家都不明,因為各人面面相覷,無人出聲。

  白素做了一個手勢,阻止了我的發問,繼續道:「人的生命,是單程生命,自出生到死亡,就那麼一程,走完了,也就完了。就算再生,也是另一次單程,而不是雙程。」

  我仍然不明白甚麼是「雙程生命」──那不是由於我的想像力不夠豐富,而是這個詞、這種說法,我生平第一次聽到,自然難於理解。

  白素又道:「雙程生命,就是有回程的生命!」

  我忽然感到極度滑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有回程,那是甚麼意思,像是買了來回票一樣,到了目的地之後,還能回來?」

  白素竟然回答:「可以說是如此!」

  我揚起手來:「生命的單程,是出生──死亡。回程是甚麼?是死亡──出生?」

  若說有雙程生命,自然就是這樣子。

  這也是我哄笑的原因,試想,一個人若是有回程的生命,也就是說,他會愈活愈年輕,最後,回到他母親的子宮中去,成為一顆受精卵子。這不是黑色的滑稽麼?

  白素卻一點也不感到好笑,她神情嚴肅:「最後會怎樣,還不知道。如今,他的回程生命,最特別的一點是,時間的轉移,與我們完全不同。」

  白素的話,愈來愈玄妙了,不過我可以明白。魯健問:「甚麼叫『時間的轉移』?」

  我哼了一聲:「就是過了一天又一天。」

  魯健又問:「他怎麼不同?」

  白素道:「他也是過了一天又一天,可是和我們正好相反。」

  我陡然明白白素想說甚麼了,但卻一時之間,由於過度的驚訝,竟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白素也知道我想到了甚麼,她只向我點了點頭,才道:「我們,過了今天是明天,過了明天是後天。他在走回程,所以和我們不同──」

  白素說到這裏,我已叫了起來:「天!他過了今天是昨天,過了昨天是前天!」

  白素點了點頭,良辰美景聽了,跳起老高,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觔斗,落在一張桌子上。黃堂瞪大了眼睛,魯健身子像陀螺一樣,團團亂轉,而且,不斷用力拍打著頭頂,顯得有點不正常──事實上,那是正常的,任何人聽了我剛才所說的話,都應該有些不正常的反應,那才正常。因為我的話,太不正常了!

  黃堂先叫了起來:「衛斯理,你在說甚麼啊?甚麼過了今天是昨天,過了昨天是後天?」

  我自己也在不由自主喘著氣:「那就是說,他過的日子,是倒過回去的──不對,也不是倒過,是走回頭的,就像你從甲地到乙地,再走回頭,由乙地回到甲地一樣,回頭路──」

  黃堂不等我說完,就大叫一聲:「更不明白,你愈說我愈糊塗了。」

  我苦笑:「事實上,確然,我也糊塗了。」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也苦笑:「我也無法作進一步的解釋,而且,我的思緒也很紊亂。還不能了解整個情形是怎樣,不過,他說到一點,倒是有助於了解他的生命歷程,與我們的不同之處。」

  這時,各人都已大致定下神來,等白素作進一步的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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