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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第四章 來歷不明的奇人

  鄭保雲的喉間,發出了一陣異聲,好一會,他才恢復了鎮定:「我的哭叫聲驚動了別人,當我聽得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時,我的神智清醒了些,我再定睛看去,那隻手卻已從那圓孔中縮回去了,我連忙在地上拾起那蓋子來,匆匆忙忙旋了上去。」

  「我才一將蓋子旋上去,就有好幾個僕人衝了進來,接著,我母親也來了,他們全是被我的哭叫聲驚醒過來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七嘴八舌地向我問是甚麼事情,我卻甚麼也沒有說。那時,我以為剛才是我眼花了,那一定是我神經恍惚的結果。我只是告訴他們,因為我懷念死去的父親,所以當我又看到了他的靈柩之際,我便不由自主,哭叫了起來。」

  「我的話,他們也全信了,我立時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將自己鎖了起來,你可想而知,那天晚上,我一夜未曾合過眼。」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任何人遇上了那樣的情形,都會一夜合不上眼睛的,何況我可以斷定,就算這件事沒有發生之前,鄭保雲一定也是一個十分神經質的人,那麼這種事對他的打擊自然更大!

  我問道:「以後又怎樣呢?」

  「在這一夜中,我翻來覆去地想著,希望我剛才聽到的和看到的,全是幻覺。但是,我想來想去,那全是事實,而絶不是我的幻覺。」

  「我自己不斷地問自己:我該怎麼辦?我的父親,已死去了三年,但是他卻在棺材中發出聲響,而且,他的一隻手,還從棺材中伸了出來。他的身體,絲毫也未曾腐爛,他復活,還是根本沒有死?那一夜之中,我思緒亂到了極點,最後終於下了決定,要打開棺材來瞧瞧,但卻秘密進行!」

  「第二天,我下令我要獨自對著靈柩,追思我的父親。本來,連母親都不要她在一旁,但是她卻堅持和我在一起。於是,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得不將我昨晚上看到的事講給我母親聽,出乎意料之外,我母親非但不驚恐,而且十分高興,她說我阿爹生前最喜歡行善,一定是感動了上蒼,玉皇大帝下令給地藏王,令阿爹復活還陽了!」

  「我給她那種話弄得啼笑皆非,我著手旋開所有的螺絲,最後,我慢慢地揭開了棺蓋。」

  「我母親早已緊張地準備著,準備我一揭開了棺蓋之後,她就撲上去。但是當我揭開了棺蓋之後,她卻是向前踏出了一步,便站定了。」

  「當時,我們看到的情形,和你剛才第一次下底艙時見到的情形相同。我爹在棺材之中,突然坐了起來。只不過當時,你以為我囚禁了一個老人,而我們卻清楚地知道,他是一個已死了三年的死人!」

  鄭保雲喘著氣:「而且,我們望著他,我立即肯定他仍是一個死人,雖然他坐了起來,雖然他身子完整,但是他仍是一個死了三年的死人,我記得當時我叫了一聲,道:『阿母,阿爹不是復活,他還是一個死人!』我母親整個人呆若木雞,她不斷地喃喃地重複著兩個字,我聽了很久,才聽得她在講的是『屍變』兩字!」

  鄭保雲講到這裏,又停了下來。

  艙中也立時靜了下來,這時風雨一定小得多了,因為我坐在沙發上,幾乎一點也覺不出船身在搖蕩,我呆了好一會,才道:「屍變?」

  鄭保雲點頭道:「是的,屍變,那是我們家鄉的一種傳說,說人死了之後,如果下葬之際,恰好碰到了大雷雨,或者有──黑貓在屍身之上跳過、爬過,那麼,屍體就會變成僵屍了。」

  我苦笑著:「那不單是你們家鄉的傳說,只怕是每一個鄉村都盛傳著的傳說,我們小時候,全都聽過僵屍的駭人故事。」

  鄭保雲沉默了半晌,才又道:「衛先生,你認為那有科學根據?」

  「當然沒有,」我立時搖頭:「人死了,那就表示他的呼吸停止了,血液不再循環了,億萬個細胞都死了,不能再活動了──」

  我是大聲地在回答著他的問題的,可是我只講了一半,便停了下來,因為我越是試圖用科學的觀點來解釋生和死的問題,便越是發現,在生和死的秘奧上,我們的科學家所作的努力,實在少得可憐!

  譬如說,人死了,血液不再循環,呼吸不再持續,細胞自然也失去了生命力,是死去的細胞。可是,只要屍體不腐爛的話,頭髮和指甲,便都能繼續不斷地生長,這樣的例子我們見得太多了?為甚麼頭髮和指甲的細胞,能夠在全然沒有生命的支持下,繼續生長下去,延續達幾年之久才停止活動?

  而且,我無法講下去的另一個原因是,鄭保雲的父親就在底艙之中,他實實在在,是一個死人,但是他的身子未曾腐爛,他也能夠行動,看來,在他身上死亡的,只是腦細胞,而其他部分的細胞,還保持著活動,那麼,這又是甚麼樣的特殊情形呢?

  所以,我無法不將講到一半的話停了下來。我呆了半晌,才道:「忘掉我剛才的話,我認為這是現代貧乏的科學知識,還不能作出完滿答覆的問題之一。」鄭保雲顯然對我這樣的回答,感到十分欣慰,我又道:「請你再講下去,剛才你講到你移開了棺蓋,他突然坐了起來。」

  鄭保雲深吸了一口氣:「是的,他突然坐了起來,我僵立著,在那片刻間,我心中的感覺,實在難以複述,過了很久,他仍然坐著,我才想到,我應該叫他一聲,可是直到那時,我張大了口,喉間發不出一點聲音來,而在那時候,他竟跳出棺材來。我當時所能做的事,就是拉了我的母親,逃了出去。」

  「我們逃出了客廳,我母親幾乎昏了過去,我在定下神來之後,竭力安慰著她,我聽得大廳中有許多下撞擊的聲音傳了出來。我在僕人中找了四個最可靠而又孔武有力的,向他們講明了這情形,並且許以重金,警告他們絶不能將這件事講給任何人聽。」

  「我們再走進去,看到他站在大廳中心,撞倒了好幾張椅子,他的手抓在一張椅子的椅柄之上,抓得椅柄發出『格格』的聲音,我們合力將他弄進了棺材,又蓋好了棺蓋。當天晚上,我和我母親商量好久,她只是哭,甚麼主意也沒有,而我,已用一副聽診器聽過他的胸口,而且,可以肯定他沒有呼吸,他是一個死人,我提議仍然將棺材蓋密封,將他葬下去,但是我母親卻不同意,她說:『阿保,你怎能生葬你阿爸,他會走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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