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屍變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海上遇險見怪船

  「屍變」是一件令人想起就不寒而慄的怪事,而這樣可怖的事,又和一個曲折的故事連在一起,那自然更引人入勝。在未曾敘述這故事之前,我必須說明幾點。

  第一,這是一個很有恐怖意味的故事,但絶不是故作恐怖,聳人聽聞。

  第二,屍變的傳說,古今中外都有,也許有人認為屍變和科學,扯不上關係。但其實不然,在生物實驗室中,切下了青蛙的大腿,找出它的神經,用電去刺激它,青蛙的大腿,便會作跳躍的反射,這是任何中學生都知道的常識。而古今中外一切有關屍變的傳說,也和電有關,例如外國的傳說,雷電之夜,屍體會起來行走;中國的傳說是貓在死人身上走過(貓爪磨擦,產生靜電),便會屍變等等,這個故事中發生的屍變,和傳說中的略有不同,後文自有明敘。

  第三,這只是一個「故事」,在故事中的一切,如果與某些事實有巧合之處,純屬偶然,再一次聲明:那只是一個故事!

  如果這是一個「鬼故事」的話,那麼它的開始,和一般鬼故事卻不同,它不開始在風雨淒迷的午夜,而開始在一個風和日麗,陽光普照的下午。

  仲秋時分,我性好活動,自然不肯躲在家中,一早就駕艇外出,駕的是那種有帆的小艇,只有我一個人,那種小艇在出海之後,可以不受任何塵世間的聲音所騷擾,可以使得自己的心靈,真正陶醉在大自然之中。

  在中午時分,突然起了一大片烏雲,那一大片烏雲以極高的速度向著我蓋來,我的航海經驗雖然說不上如何豐富,但是一看到這樣的情形,也可以知道天要變了。

  最佳的應付辦法,是立即回去。於是我扯起了帆,開始的十五分鐘,還算順利,帆孕足了風,高速行駛,但是接著就刮起了旋風。同時,海面波濤洶湧,變成了一片暗灰色。

  小帆船絶不適合在風浪中行駛,又沒有呼救的設備,旋風猛烈令得風帆被捲去了一半之後,船就開始在海中打起轉來,無法控制。

  我只好用力地扳舵,帆艇向西飄去,約莫在半小時之後,我才有了獲救的希望。

  我看到遠遠有一艘船的影子,那船還離我十分遠,使我獲得可以得救的信念是,我的帆艇,這時正向著那船飄去。

  當我才一發現那一艘船的時候,我只看出那是一艘船,但那究竟是甚麼樣的船,我卻看不清楚。

  但在又過了二十分鐘之後,那船的輪廓,便已漸漸明朗了,那是一艘古色古香的典型中國帆船!

  現在有許多人,喜歡將豪華遊艇的外型,裝飾成中國式帆船,它的桅杆上帆是落下來的,但它仍在前進,速度十分快,我們已漸漸地接近,我開始大叫。

  當我開始大叫時,暴雨已然灑下,我全身在半分鐘之內,便已濕透,而烏雲也已遮沒整個天空,當然,波浪更加洶湧了!

  我叫了沒有多久,那船上的人便已注意到了我,他們先向我指指點點,接著,便有人冒雨走上甲板,來到船舷上望著我,我的小帆艇距離他們只有七八碼了,我大聲叫道:「我遇險了,請你們救我!」那船上有幾個身形十分粗壯的人,看來像是水手,他們其實不必聽到我的叫喚,也可以知道我遇險了,他們之中的兩個,抬起了一盤纜繩,用力一拋,向我拋了過來,同時叫道:「接住它!」

  他們拋出的繩子,繩頭「拍」地一聲,打在我的小帆艇上,我連忙伏下身,將繩子先在我的小帆艇上繞了幾繞,綁住了我的帆艇,那船上那幾個水手在合力拉著,我的小帆艇和那船迅速地接近,終於靠在一起。

  我拉著繩子,向上爬去,船上的水手也在叱喝著,替我出力,不消多久,我的雙手已然攀住那艘舶的船舷,只消一聳身,就可以上船了。

  可是,也就在此際,只見一個人從船艙中走了出來,厲聲喝道:「你們在做甚麼?」

  當我的雙手一攀上船舷之際,已有五六隻手伸過來拉我,那一下呼喝聲傳了出來,那幾隻伸出來的手,立時縮了回去。

  我抬起頭來,首先看到那四五個水手,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樣,一動也不動地站著,雨水灑在他們黝黑的臉上,而他們臉上的神情,都十分尷尬。

  我也看到了那個發出極之嚴厲的呼喝聲的人。

  那是一個中年人,他穿著一件黑膠雨衣,他的面色,十分蒼白,甚至可以說,是接近灰白色的。他有一個十分瘦削的臉,和一雙比常人來得大而向外突出的雙眼,是以給人以一種十分陰森之感。

  我不知道他是甚麼人,但是從他厲聲一喝,那些水手便一點不敢動這一點來看,那人可能是一位十分嚴厲的船長。他那雙眼也正瞪著我,然後,他又大喝了一聲,道:「你們在幹甚麼?」

  那四五個水手中的一個,戰戰兢兢地道:「我──我們發現了一艘小艇,艇上的人在求救,是以我們拋繩子給他,將他救上船來──」

  那水手的話,可以說一點也沒有講錯,可是那傢伙卻像這個水手做了甚麼天大的錯事一樣,直衝到了他的面前,「呸」地一聲:「放你的狗屁,你為甚麼自作主張,你問過我麼?」

  看到那人的這樣的態度在責備那水手,我的心中也不禁大是有氣。雖然,那船或者是他的,而我也正要他收留,但是在海上航行的人都知道,搭救在海上遇難的人,實在可以說是一項義不容辭的任務,他實在不必作威作福,我也不必卑躬曲膝。

  我雙臂一發力,上半身便已越過了船舷,接著,我再一聳身,便已上了甲板,我大聲道:「先生,水手並沒有做錯甚麼,你不必那樣責備他們!」

  我的話才一出口,那人倏地轉過身來。我從來也未曾看到一個人的神情如此之緊張,如此之充滿了戒備的神態的,那人這時的體態神情,我實在想不到適當的形容詞來形容他。

  我只好用較囉唆的字句來形容他,他那時的情形,就像是我登上船的目的,是來搶他的愛妻一樣,或者,他的神情像是他是一塊極好草地的保護人,而我是一頭闖進草地來的野豬!

  他的神態是如此之異特,是以令得我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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