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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郎天誠心中又是生氣,又是難過,郎英生入院不到兩個月,情況在迅速惡化,還有甚麼人來和自己開這樣的玩笑?可是,當他低頭一看,看到信封上的字跡,寫著「郎天誠先生」的字樣,正是郎英生的字跡,那是他極其熟悉的筆跡。

  郎天誠心中十分奇怪,他先向所有人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拆開了那封信來。

  信內的字跡,也毫無疑問是郎英生的字,信十分簡單:「爸,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請立即接見他!立即!並且答應他一切金錢上的要求。兒英生。」

  郎天誠更是莫名其妙,他每天都到醫院中去探視兒子,為甚麼郎英生一直不向他提這件事呢?這些日子來,他也感到,郎英生的表現,有點異樣,可是異樣在甚麼地方,卻又說不上來。他只以為那是郎英生自知死期愈來愈近,所以才有異樣的神情的。

  郎天誠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他望著那封信片刻,嘆了一口氣,那是他垂死的兒子的要求,他無論如何不能拒絶的。

  所以,他雙手按著會議桌,站了起來,道:「對不起各位,我要離開一會,會議暫停一下,我想,不會超過五分鐘,唉,事情和小兒有關!」

  與會的人雖然感到訝異,但一聽事情和他患癌的兒子有關,自然沒有人反對。郎天誠離開了會議室,來到了會客室之中。

  那個人坐在沙發上,神情像是十分焦切地在等待,一見到郎天誠進來,他就站了起來,指著郎天誠,語氣和神態,沒有半點禮貌的成分,道:「我們不會有太多的時間,所以請你聽清楚了,我說的事,要立刻辦!」

  不知已有多久,沒有人和郎天誠用這樣的態度說話了,郎天誠怔了一怔,維持著禮貌:「先生貴姓大名,和小兒是甚麼關係?」

  那人極度不耐煩的一揮手:「我告訴過你,沒有多少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極度寶貴,你廢話作甚麼?只管聽我要你做的事,照做,就行了!」

  郎天誠強忍住氣:「好,那麼你要求甚麼?」

  那人揮著手:「在你的銀行裏,替我開一個戶口,隨便我要提多少錢,我開出去的支票,都不能退票。快吩咐你的手下去辦,我等著要支票簿!」

  郎天誠怔住了,他一生之中,可以說從來也未曾想到過,竟然會有人向自己提出這樣荒謬的要求,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可是在他發怔的短短十秒間,那人已十分不客氣地,把銀行董事長當作小廝一樣來呼喝:「你還站著幹甚麼?快吩咐你手下去辦事啊!」

  郎天誠實在忍無可忍,由於唯一的兒子患了絶症,他的心情本來就極差,這時再被那人不但提出荒謬絶倫的要求,而且還對他呼來喝去,他陡然爆發出來,用盡了氣力呼喝道:「滾出去!」

  他一大聲呼喝,幾個銀行職員,正時走了進來,連警衛也走了進來,郎天誠指著那人,又道:「滾出去,把他趕出去!」

  兩個警衛立時來到了那人的身邊,那人現出十分驚訝的神情來,道:「要我出去?你沒有看郎英生的那封信?」

  郎天誠因為剛才的盛怒,而急速地喘著氣,他聽到那人提到了郎英生的信,心裏又軟了下來,道:「你的要求太荒謬了,不可能實現,你走吧!」

  那人卻一點也沒有走的意思,反倒有恃無恐,冷笑著:「碰到了像你這樣的無知之徒,真是討厭,你不知道時間有多寶貴,一點也浪費不起,你兒子的生命只有四個月了,你硬要浪費的話,我給你一小時,讓你到醫院去聽聽他的意見!」

  郎天誠一聽得那人這樣說,心中不禁陡然一動,為了患絶症的兒子,他不但特地從美國請了專家來醫治,而且也曾試過各種各樣的「治癌秘方」,從印地安人的巫術,到「治癌確實有效」的中國單方,他也曾把聲稱能用「神的力量」來醫治絶症的一些「神醫」,老遠地請來,替郎英生治療。

  但是事實證明,那些人全部一點用處也沒有,可是郎天誠的心中,總還有著一絲希望,希望有朝一日,會有奇蹟出現。

  這時,他看到那個人的態度是這樣充滿信心,他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然後問道:「先生,你……是一位……醫生?」

  那人卻並沒有回答,只是揮著手,令他快到醫院去。郎天誠苦笑著:「那麼,至少請你說出姓名來,好讓他知道你是誰!」

  那人傲然道:「我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他知道,唯有我一個人,你去問他吧,他知道!」

  郎天誠轉身,吩咐了他的秘書,去通知開會的人,會議押後舉行,雖然他明知自己這樣做,可能對銀行的業務造成相當大的損失,但是為了患了絶症的兒子,他必須到醫院去。那人已不再理會郎天誠,像是他早已知道郎天誠一定會照他的吩咐去做一樣,自顧自坐了下來,當郎天誠還想和他說話之際,他臉上所顯露出來的那種不耐煩的神色,竟令得郎天誠不敢再開口,轉身向外就走了出去。

  郎天誠用了極短的時間,就趕到醫院,日班的值班護士,他是很熟悉的了,他也來不及向她們打招呼,就來到病房門口,推門而入。

  當他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郎英生正坐著,用顫抖的手,在畫著。郎英生和入院時已經大不相同,明顯的瘦削,臉色蒼白得可怕,可是他的精神狀態,看來卻十分旺盛,這正是使郎天誠感到奇怪之處。

  郎天誠向那幅素描看了一眼,看出那是一個側臥著的女裸像,郎天誠的聲音聽來相當嘶啞,他在郎英生對面坐了下來,道:「英生,有一個人,拿了你的一封信來找我。」

  郎天誠話還沒有講完,郎英生陡然現出十分興奮的神情來,「啊」地一聲:「他來了!」

  他可能是由於太興奮了,一面說著,一面想迅速地站起來,可是卻忘了他的腰際,箍著十分堅固的一個箍,所以當他有急速站起的動作之際,結果是非但不能站起來,還令得他產生了一陣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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