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戀+10(3)_倪匡

三

　　▼自序

　　《人頭戀+10》，這個書名，堪稱古怪之極。但如果略作解釋，就再容易明白都沒有：〈人頭戀〉，是一個獨立的中篇，「＋10」，就是加上十個短篇，彙成為一本單行本，此所以名之為《人頭戀+10》。這倒並不是作者在故作狡獪，而是事實如此。

　　在二十餘年的寫作生涯之中，很少寫短篇小說。短篇小說是小說中一種十分奇特的表現方式。作者通過短篇小說來表達的，通常不是一個故事、若干情節、若干人物……等等。寫作人想要表達的，只是一個意念──突然有了一個意念，想要表達出來，自然，用三兩句話，也可以表達，但是這種直接的表達法，毫無藝術可言，所以，若要採取一種形式來表達，只有短篇小說。

　　一直有不少人誤會，短篇小說就是字數較少、短的小說，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短篇小說，就是短篇小說，是一種獨特的表現方法，只是一個剖面。如果創作短篇小說，和寫一般的小說那種方式來寫，那麼，那不是短篇小說，只是短的小說而已，任何小說，幾乎都可以節縮為短字數的一個故事，那是短篇小說嗎？當然不是。

　　在寫作這十篇短篇小說之前，本來也冠以「科學幻想小說」之名，但后來，改為「幻想小說」，其實，其中有些，甚至連幻想小說也不是，現實之極，只不過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人生而已。像〈競爭〉，寫的是每一個人生命的最初歷程，人人如此，絶無例外，現實之極，幻想甚少，用這種過程化為小說，取材是有點幻想，但根據的，卻是事實。

　　那十篇短篇，是在《明報周刊》上作不定期刊載的，前后歷時，不足半年。當時，有一個前言：

　　從這期開始，應雷坡兄之邀，將為《明報周刊》寫若干篇短篇幻想小說，能寫多少篇，連自己也不能確定。本來，短篇小說一直是寫作的興趣之一，短篇小說十分難寫，寫作方法和長篇小說截然不同，何以能寫若干篇，連自己都不能確知呢？因為忽然之間，有了一個寫作的野心，要以「自己」為主題，寫出若干篇幻想小說來。

　　甚麼叫「以『自己』為主題」呢？詞意模糊之至，幾乎連自己也有點不明白。但是不要緊，看了若干篇之后，一定人人都會明白的，明白甚麼叫作「以『自己』為主題」的。

　　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自己，這個自己，就是小說的主題。第一篇是──

　　這一批短篇的第一篇是〈刺殺〉，接下來的每一篇，的確都盡量在表現一個人的「自己」，有的寫得比較晦澀，有的寫得很直接，但即使表達方式比較不那麼直接的，也不至於難懂，總結了十篇，看起來，調子相當令人沮喪。只是，一貫的觀念，得到了徹底的發揮，自己又很以此而高興。

　　像類似的短篇小說，可以說是創作生涯中的異數，一時興起，表現一下，自己認為寫得極用心，感到極滿意，他人不一定喜歡，因為短篇小說在中國創作圈子中，並不是十分盛行，甚至是一種很冷門的創作方法。

　　但，總要有人來寫下一些短篇小說的，是不是？希望各位在看這些短篇小說的時候，多用點心，體驗一下寫作人想要表達的意念，不要把它們當作普通的故事──那會大失所望，因為大多數是根本沒有故事的。

　　至於〈人頭戀〉，倒是一貫作風，懸疑曲折，是一篇典型的幻想故事──除了結局，結局不知道是喜劇還是悲劇，無法下任何判斷，也無法作任何決定，就像故事中那位美麗的姑娘一樣，叫她如何下決定呢？

　　似乎，人生中有太多的無可奈何了，那也真是無可奈何之事，誰有力量能改變人生呢？

　　倪匡
　　一九八三年八月廿五日
　　香港，無可奈何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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