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乾坤挪移 | 上頁 下頁


  一時之間,我和白素、小郭三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三人之中,白素最快反應過來,她道:「姚女士,你放心,我們既然答應了和你共同解決問題,就一定會遵守諾言,你儘管慢慢說,從頭說起。」

  姚女士有些不好意思:「是,我這樣問,各位可能不是很容易明白。」

  我心中暗忖:豈止不容易明白,簡直會把提出這種問題來的人當神經病!

  姚女士頓了一頓,又道:「我伯父在三天前過世。」

  她說了一句,又停了下來,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才好,神情十分猶豫。

  白素顯然企圖幫助她,道:「是,我們在報上看到了這個不幸的消息,姚教授學問博大精深,他的去世,是人類文化的一大損失!」

  在白素這樣說的時候,我的思想扯了開去,我想到每一個有成就的人死亡,就都會用這樣的話來表示惋惜,因為人死了,這個人的一切學問,也就隨之消失,確然是一種損失。可是沒人可以避免死亡,所以這種損失也就不可避免──既然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其實也不必表示可惜。

  當時我只是隨便想到了這些,絶沒有想到這種偶然的想法,在後來事情的發展中,居然十分重要。

  當時我又想到,姚女士一上來就提到了「死人的頭部」,難道是姚教授死後,頭部發生了甚麼古怪的變化?

  我只是自己在想,並沒有說甚麼,因為我發現姚女士不管在她的領域中有多大的成就,她敘述事情的本領顯然很差,我如果向她問問題,只有使她的敘述更加紊亂。

  當下姚女士嘆了一口氣,聲音很是哀傷:「伯父是一個好人...」

  白素道:「他得享高齡,你不必太難過。」

  姚女士又嘆了一口氣,竟然好一會不再說話,白素提醒她:「是不是姚教授過世之後,有甚麼事情發生,使你無法理解,所以才會來找我們?」

  幸虧有白素的提點,要不然看來姚女士會不知道該如何把事情說出來。

  她連連點頭:「是,是有一些很古怪的事情發生!」

  白素很有耐性:「只管慢慢說。」

  姚女士吸了一口氣:「伯父臨終的時候,我父親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嚥氣,等我得到了消息,趕去的時候,他已經過世,我從小和他的感情就十分好,是他教導我做學問必須全力以赴才可能有成績的道理,所以我對他的去世,感到很難過,在他的身邊,望著他的遺容,不肯離開,是我父親把我硬拉開去的,在那時候,我並沒有感到任何異狀。」

  她說得很認真,我卻聽得頗為不耐煩。因為她所說的一切,平常之極,完全不構成她要來找我們的理由。

  人死了,只要不長出綠毛來變成僵屍,還會有甚麼異狀?

  白素連連向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打岔。

  只見姚女士皺著眉,想了一會,繼續道:「等到我再次看到他的遺容時,已經是在殯儀館了,他被放在冷凍房間內,身上蓋著被子,只有頭部可以看到,我看他的時候,隔著冷凍房間的玻璃門,我感到他─他的樣子,看起來─古怪─總之是很不對勁─好像─好像─好像─」

  她說了三遍「好像」,可是究竟好像甚麼,她卻又遲疑著說不出來。

  聽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大聲道:「整理遺容的化妝師,通常都會把遺容化妝得古裏古怪,看起來很不自然。」

  姚女士望著我搖頭,對我這種合情合理的解釋,並不接受。我沒好氣,問道:「那你在懷疑甚麼?」

  姚女士口唇動了動,欲言又止。白素道:「不管你懷疑的事情多麼荒謬,都不要緊,且說來聽聽。」

  白素已經說得再明白都沒有:不管她想說甚麼,都可以說。可是姚女士的神情不但迷惘,而且還有一種顯然因為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的痛苦。

  這時候我也可以肯定,事情一定非常不尋常,不然就算姚女士的表達能力再差,也不應該有現在這個樣子。

  不過我同時又在想,事實上不可能有甚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因為通過放置遺體的冷凍房間的玻璃門,任何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遺體,如果有異常的情形,人人都會發現,沒有道理只有姚女士一個人才有發現。

  想到這裏,姚女士還是沒有開口,我自然而然搖頭,表示對姚女士不以為然,姚女士很困難的迸出了一句話來:「不關化妝師的事情,我覺得─我覺得─」

  她說到這裏,霍然起立,漲紅了臉,道:「他的頭,伯父的頭,不是他的頭!」

  這句話顯然是她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來的,說了之後,她甚至於連連喘氣,由此可知她心情的緊張和激動是如何之甚。

  我們都對她說話的誠意,毫無懷疑,可是那對於我們要聽懂她的話並沒有幫助。

  她那句話,總共十二個字,全聽到了,可是整句話是甚麼意思,卻不明白。

  我和小郭苦笑,白素側著頭,道:「你的意思是:他的頭部看起來不像是他的頭?」

  姚女士連連點頭,白素又道:「是哪一部份看起來不像?是整個頭部的形狀呢,還是臉容不對?」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這位姚女士的背景,這時候我就算不將她轟出去,至少也會離開,不再聽她的胡說八道。難得白素耐性如此之好,還在和她慢慢分析。

  姚女士想了一想,道:「我─說不上來,總之─我看到的不像是伯父的頭。」

  我實在憋不住,縱笑起來:「太難理解了!」

  誰知道姚女士反應激烈之極,伸手在茶几上用力一拍,勃然大怒,厲聲道:「要是容易理解,還用得著來找你們嗎?」

  我給她的反應弄得目瞪口呆,白素站了起來,擋在我的身前,道:「你別生氣,實在是因為我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要緊,總可以說明白。」

  姚女士苦笑:「對不起,我太衝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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