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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第十四章 林子淵的經歷

  接下來的日子之中,我們這一群人,幾乎廢寢忘食,在和林子淵交談。雖然國語注音,是一種好的交談辦法,但是我們首先要弄清四十個注音字母的波形,而且每一個字的注音字母,數字不同,林子淵平時所操的可能不是標準國語,有很多情形,要推敲決定,最後還要問他是,或不,才能決定。所以,花費的時間相當多。

  在開始的時候,一天,只能交談十來句話,而且是極簡單的話。到後來,漸漸純熟了,可以交談的,就多了起來,比較複雜的語句,也可以表達出來。

  前後,我們一共花了將近五個月的時間,在這五個月之中,我們都住在陳長青家的地板上,不理髮、不剃鬚,每個人都成了野人。

  有時候,當我們睡著的時候,記錄筆會自行振動,寫下波形。在這五個月之中,記錄紙用了一卷又一卷,不知道用了多少卷。

  當然,在這五個月之中,我們也知道了林子淵當年,前赴炭幫,前赴貓爪坳之後,發生的一切事。

  我將林子淵的經過,整理了一遍,記述出來。這是有歷史以來,一個靈魂對活著的人的最長的傾訴。其中有很多話,當林子淵在「說」的時候,由我發問來作引導,所以我在記述之際,保留了問答的形式,使各位看起來,更加容易明白。

  由於「靈」是一種極其玄妙的存在,這種存在之玄,有很多情形,人類的語言文字,無法表達,也是在人類語言所能領悟的能力之外。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來說:「靈」可以聽到人的語言,但「靈」無形無質,根本沒有耳朵,如何聽?但是「靈」又的確可以聽得到,所以,在語言的表達上,明知「聽」字絶不適合,但也只好用這個字,因為並沒有另一個字,可以表示根本沒有聽覺器官的聽!

  這只不過是例子之一,同樣的例子,還有很多,總之我在敘述之際,盡量使人看得懂就是。

  首先,是我的問題:「林先生,你在木炭中?」

  「是的,很久了,自從我一進入,就無法離開,放我出來!」

  我苦笑:「我們很不明白你的情形,在木炭裏面?那是一種甚麼樣的情形?我們如何才能放你出來?」

  「在木炭裏,就是在木炭裏,像人在空氣當中一樣,我只是出不來,我要出來!」

  「怎樣才可以令你出來呢?將木炭打碎?」

  「不!不!不要將木炭打碎,打碎了,我會變得在其中的一片碎片之中!」

  「你的意思是,即使將之打得最碎最碎,你還是在木炭之中?即使是小到要在顯微鏡下才能看到的微粒,你也可以在其中?」

  「是!」

  我苦笑:「這對你來說,不是更糟糕了麼?」

  短暫的沉默:「不見得更壞,對我來說,大、小,完全一樣!」

  (這一點,我們無法了解,何以「大」、「小」會是一樣的呢?)

  「那麼,請你告訴我,我們應該如何做?」

  「我不知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做,才能使他離開木炭,這真是怪異莫名。)

  我很審慎:「會不會你進入了木炭之後,根本就不能離開了?」

  「不!不!一定可以的,玉聲公進入了一株樹之後,他離開了。」

  「他是怎麼離開的?」

  相當長時間的沉默:「事情要從頭說起,我為何到貓爪坳去的,你已經知道?」

  「是,但不能確定你是為了寶藏,還是勘破了生命的秘奧,想去尋覓永恒?」

  「兩樣都有,但後者更令我嚮往。我離開了家,一點留戀也沒有,這一點,當時我自己也很奇怪,但事後,當然不會覺得奇怪。我到了貓爪坳,可是來遲了,玉聲公寄住的那株樹,已經被砍伐!樹雖然被砍伐了,可是樹樁還在,根據地圖上的符號,我幾乎沒有費甚麼功夫,就找到了那個樹樁。當時,我不能肯定玉聲公是還在這個樹樁之中,還是在被採下來的那段樹幹之中!」

  「這的確不容易斷定,結果,你──」

  「我在樹樁之旁,聚精會神,希望能得到玉聲公給我的感應,但是一點收穫也沒有,於是,我只好到炭幫去,要找被砍下來的樹幹。」

  「是的,你到炭幫去求見四叔的情形我已經知道了,可是在你不顧一切,進了炭窯之後──」

  「我一定要進窯去,在他們拒絶了我的要求之後,我一定要進炭窯去!」

  「林先生,我想先知道一些因由。你明知進入炭窯之中會有極大的危險?」

  「是!」

  「你明知道你進入炭窯,可能喪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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