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木炭 | 上頁 下頁 |
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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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步而言,就算我此行,完全不能解決有關靈魂的秘奧,至少,我也可以得到忠王的那一批珍寶,價值連城,哈哈! (這是林子淵第四段記載。直到這時,他才提到忠王的那批珍藏,而且,還在最後,加上了「哈哈」兩字。我很可以明白他的心情。人喜歡財富,在沒有比較的情形之下,會孜孜不倦,不擇手段追求財富,以求軀體在數十年之間盡量舒服。但如果一旦明白了軀體的短短一生,實在並不足戀,有永恆的靈魂存在,那就再也不會著眼於財富的追尋了。) (林子淵這時,顯然在經過一番思索之後,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我一定要到貓爪坳去,見那株大樹。忠王的珍藏,實在算不了甚麼,如果靈魂可以脫離軀體,那豈不是「成仙」了? 這是極大的誘惑,玉聲公說:「福禍難料」,我認為只有福,沒有禍。不論怎樣,我都要使自己的魂魄,像玉聲公一樣,可以離開自己的身體。就算要使身軀損毀,我也在所不惜。 我深信,只要我有這個信念,而又有玉聲公的例子在前,一定可以達到目的。 不論是一株樹、一塊石頭、一根草,或是隨便甚麼,我都要使靈魂附上去,我相信這是第一步,人的靈魂,必須脫離了原來的軀體之後,才能有第二步的進境。第二步是甚麼呢?我盼望是自由來去,永恆長存。 我不惜死,死只不過是一種解脫的方式! 我決定要去做,會發生甚麼後果,我不知道,但即使死了,一定會有甚麼東西留下來。留下來的東西,必然是我的生命的第二形式。 我要留幾句話給伯駿,當他長大之後,他應該知道這些,至於他是不是也想學我和玉聲公一樣,當然由他自己決定。 我走了。 (這是林子淵最後一段記載。) (在這段記載之中,他說得如此之肯定,這一點令人吃驚。雖然我這時和他一樣,讀過了林玉聲的記載,也經過了一番思索,但是卻不會導致我有這樣堅定的信念。或許,是因為林玉聲是林子淵的祖先,這其中,還有著十分玄妙不可解的遺傳因素在內之故。) 在林子淵的記載之後,還有計四叔的幾句話寫著。計四叔寫道: 「林子淵先生已死,死於炭幫炭窯,炭窯中有何物留下?是否真如林先生所言,他生命的第二階段,由此開始,實不可解。」 「不論如何,余決定冒不祥之險,進入曾經噴窯之炭窯中,察看究竟。若有發現,當告知林氏母子。但事情究屬怪誕,不論找到何物,林氏孤子,有權知道一切,知道之後,真是禍福難料,當使他不能輕易得知,除非林氏孤子,極渴望知道一切秘奧,不然,不知反好。至於何法才能令林氏孤子在極希望獲知情形下才能得知,當容後思。」 計四叔當時說:「當容後思。」後來,他想到了這樣的辦法。 他進入秋字號炭窯,發現炭窯之中,除了灰之外,只有一塊木炭。從林玉聲、林子淵的記載來看,這塊木炭,自然是林子淵堅信他生命的「第二形式」了! 一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林子淵的靈魂,在那塊木炭之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盛載那塊木炭的盒子,就在我面前,不到一公尺處,我曾經不知多少次,仔細審察過這塊木炭,但是這時,我卻沒有勇氣打開蓋來看一看! 木炭裏面,有著林子淵的靈魂!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難道說,林子淵一直在木炭之中,可見、可聞、可以有感覺、可以有思想?木炭幾乎可以永遠保存下去,難道他就以這樣的形式,永久存在? 當我用小刀,將木炭刮下少許來之際,他是不是會感到痛楚?當我捧著木炭的時候,他是不是可以看到我? 就這樣依附一個物體而存在的「第二階段」生命形式,是可怕的痛苦,還是一種幸福? 我心中的迷惘,實在是到了極點。 這時,我倒很佩服四叔想出來的辦法,他要相等體積的黃金來交換這塊木炭,就是想要林伯駿在看了冊子上的記載之後,對所有不可思議的事確信不疑,有決心要得到這塊木炭。只要林伯駿的信心稍不足,他決不肯來交換。至於林伯駿根本沒有興趣,連那本冊子都不屑一顧,這一點,四叔自然始料不及。 我又想到,林伯駿曾說過一句極其決絶的話:「即使你帶來的是我父親的遺體,我也不會有興趣!」 如果我告訴他,我帶來的,不是他父親的遺體,而有可能是他父親的靈魂,不知他會怎樣回答? 我苦笑了起來,我當然不準備這樣告訴他。正如四叔所說,「林氏孤子」如果不是極其熱切地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可以根本不必讓他知道。四叔要同樣體積的金子換這塊木炭,就是這個原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盯著那隻木盒,思緒極其紊亂。我首先要令自己鎮定下來,我喝了一杯酒,才慢慢走向那木盒,將盒蓋打開來。 木炭就在木盒之中,看來完全是一塊普通的木炭。 我立時想到,當年,當林玉聲的魂魄,忽然進入了那株大樹,那大樹,在外表上看來,自然也只不過是一株普通的大樹,決計不會有任何異狀。那麼,如今這塊木炭看來沒有異狀,並不能證明其中,沒有林子淵的靈魂在木炭之中! 我有點像是服了過量的迷幻藥品一樣,連我自己也有點不明白,何以我忽然會對那塊木炭,講起話來。我道:「林先生,根據你祖上的記載,你如果在木炭之中,你應該可以看到我,聽到我的話?」 木炭沒有反應,仍然靜靜躺在盒中。 我覺得我的鼻尖有汗沁出來,我又道:「我要用甚麼法子,才能確實知道你的存在?如果在木炭之中,如你所說,是生命的『第二階段形式』,那麼我相信這個『第二階段』一定不是終極階段,因為雖然無痛苦,但長年累月在木炭中,又有甚麼意思?」 講到這裏,我又發覺,我雖然是在對著木炭講話,但事實上,我是在自言自語,將心中的疑惑講出來,自己問自己,沒有答案。 我像是夢囈一樣,又說了許多,當然,木炭仍靜靜的躺在盒中,沒有反應。 林子淵當年動身到「貓爪坳」去,到了目的地之後,發現他要找的那株大樹,已經砍伐下來,作為燒炭的原料,而接下來發生的事,邊五和祁三已經對我說得十分詳細。 林子淵最初做了甚麼,何以他會毫不猶豫跳進炭窯去?看他如此不顧自己的身軀,這種行動,似乎不是單憑他思索得來的信念可以支持,其中一定還另外有著新的遭遇,使他的信念,更加堅定! 那麼,最初他到了目的地之後,曾有甚麼遭遇呢? 可以回答我這個問題的,大約只有林子淵本人了!所以,我在一連串無意義的話之後,又對著木炭,連連問了十七八遍。 這時,還好房間裏只有我一個人,不然,有任何其他人在,都必會將我當作最無可藥救的瘋子! 不知甚麼時候,天亮了。我嘆了一聲,合上木盒的蓋子,略為收拾一下,也不及通知陶啟泉和林伯駿,就離開了汶萊。 白素在機場接我,她一看到了我,就吃了一驚:「你怎麼了啦?臉色這樣蒼白!」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臉色蒼白到甚麼程度,但可想而知,我的臉色絶不會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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