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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他在一口氣說了幾聲「是」之後,停了一停,喘了兩下,才又道:「那兩個女工,聽到了──那一下──聽來是男人的呼叫聲,相顧愕然。他們沒有見過尊夫人,因為這是她第一次上樓,她們認為尊夫人是男住客的女朋友。女朋友一早來探訪,男住客沒有理由發出呼叫聲來,所以那令得她們驚訝莫名。」

  我嘆了一聲,心中亂成一片,這兩個女工,是十分重要的證人,我只想到了這一點。

  高田又道:「正當那兩個女工錯愕之際,房間中又傳出了──一個聽來像是──女子的叫聲──」

  我聽得高田這樣形容,真不知道是生氣好,還是好笑好,我揮了一下手:「還是照你原來的方法說吧。」

  可是高田卻十分認真:「不,你說得有道理,不能太武斷。」

  我只好嘆了一聲,他說話的方式本來已經不厭其詳,這樣一來,自然更加增加了敘述的緩慢。高田道:「這一來,那兩個女工更吃驚,她們略微商議了一下,決定一個向高級人員去報告,另一個則先去敲門,如果住客見怪,就假裝來收拾房間。隨機應變,本來就是一個大酒店工作人員的起碼條件,譬如說,如果不小心進入一間房間,裏面有一個女客正在換衣服,就應該──」

  我忙道:「行了。那女工拍門之後,裏面反應怎樣?」

  高田給我打斷了話頭,停了一停:「女工敲門,並沒有反應,只聽到房間裏繼續傳出聲響,像是重物墜地,再接著,又是一個女子的呼叫聲,這時,另一個女工和一個負責十九樓的管事急急走了過來。」

  高田講到這裏,略頓了頓,車子駛過了一個公路的收費站,他吃力地搖下車窗,掏錢,付錢,然後駛過收費站,再搖上車窗。

  我只好耐著性子等他,等他又準備開始講時,立時說道:「你講到管事匆匆走來,講過的不必重複。」

  高田道:「因為管事匆匆走來,所以,聽到玻璃破裂聲的人,一共有三個。據他們三個人說,玻璃的破裂聲十分驚人,因為玻璃相當厚,要擊破它,並不是容易的事情。這一來,管事也吃驚之極,這位管事的名字是寶田滿,他──」

  高田向我望了一眼,我道:「名字叫甚麼,無關重要。」

  高田道:「是,可是寶田滿這個人,在整件案子中,卻十分重要。」

  我揚了揚眉,一時之間,不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同時,我心中在想,高田曾說張強墜樓的時間是六時五十六分,就是白素進去之後的三分鐘。那也就是說,當這個叫寶田滿的管事,聽到玻璃碎裂之際,張強應該已經跳下去了。

  這一切,說明在張強墜樓的時候,白素和他一起在房間中,決不能構成白素是謀殺張強的兇手的結論。我感到日本警方的推理、判斷太草率了。

  可是,高田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得我目瞪口呆:「我必須略作解釋,負責一層的管事,全是專業人員,他們都受過嚴格的專業訓練。」

  我攤了攤手,示意他盡量簡短。

  高田道:「所以,他們有資格配帶一把鑰匙,這把鑰匙,可以打開這一層每一間房間,而且,他們都受過訓練,可以用最短的時間,打開房間,所以──」

  我聽到這裏,已經感到事情有點不妙,一股寒意,陡然升起。

  高田向我望了一眼,現出了充滿歉意的神色:「玻璃的碎裂聲一傳出來,寶田滿就立時衝向前,幾乎立刻地,他打開了門,於是,他和兩個女工都看到──」

  高田又吞了一口口水,我雙手緊握著拳,手心已經冒冷汗。

  高田吁了一口氣,這一次,是三個人「看到」,而不是「聽到」了,所以他可以「痛快」一下:「三個人都看到,尊夫人正在推張強出窗口,窗口的玻璃已經破了一半,張強在被尊夫人向外推去的時候,是面對著房門的,所以他──」

  我陡然叫了起來:「等一等!」

  高田停止了敘述,好像是專心一志在駕車的樣子,連望也不向我望一下。

  我用十分沉著的聲音說話,以表示我絶不是意氣用事,同時,也表示絶對的肯定:「白素決不會做這種事,決不會!我和她多年夫妻,知道她決不會做這樣的事。」

  高田嘆了聲,仍然不看我:「衛先生,三個人都看到的啊。」

  我道:「我不管,就算有三萬人看到,我也是這樣說,白素決不會做這樣的事!」

  高田性格很可愛,換了別人,聽得我這樣固執一定會生氣,但是他卻還十分客氣地問我:「衛先生,是不是說那三個人全看錯了?」

  我的心情苦澀之極,感到異常的乾渴。高田的這個問題,我沒有法子回答,我總不能說這三個人全看錯了。

  我還是不相信,我已經有了想法,如果我直接說,高田不會接受。

  高田是不是能接受我的想法,極其重要,對白素的命運有直接的影響,是以雖然我的心中焦急萬分,但還是好整以暇地道:「我不說他們看錯了──你有沒有聽過『三條蟲的故事』?」

  高田陡然一怔,他正駕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身子一震,車子陡然向旁一歪,幾乎撞向路邊,他忙扭轉方向盤,然後,用疑惑之極的目光,望了一下:「甚麼?三條蟲的故事?」

  我道:「是的,三條蟲的故事,你沒有聽過,我講給你聽。」

  高田的雙眉,變得緊擠在一起,喉嚨發出了一下咕噥的聲音,我聽不清楚他想講甚麼,但可想而知,一定不會是動聽的話。

  我不理會他的反應怎樣,自顧自道:「你仔細聽著:有三條蟲,成一直線向前爬行,第一條蟲說:我後面有兩條蟲,第二條蟲說:我前面有一條蟲,後面也有一條蟲。第三條蟲說:我前面沒有蟲,後面也沒有蟲。第三條蟲為甚麼會這樣說?」

  高田呆了片刻:「第三條蟲是盲的,看不見。」

  我搖頭道:「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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