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極刑 | 上頁 下頁
四七


  我又楞了一楞,白素已經道:「人類有劣根性,但也有人性美好的一面,人性十分複雜,真正只有劣性的,畢竟是少數,而這些少數往往佔極大的優勢,而能為所欲為,我想,不論用什麼方法,都不能使這些人改變,而絶大多數人,是不必改變什麼的。」

  米端用心地聽著,等白素說完了,他吁了一口氣:「這正是我的意思。」

  就在這時,又一樁怪不可言的事發生了,我們突然聽到了一個十分柔軟動聽的女人聲音:「我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我已經停止執行了。」

  這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入我們的耳中,可是,非但看不見發聲的人,連聲音是從哪一個方向傳來的,也有無法確認之感。

  米端有點不高興:「你這樣──未免──」

  那悅耳動聽的聲音,陡然發出了一聲嘆息:「你以為衛先生和衛夫人還不知道我們的身分嗎?何必掩掩遮遮,讓人笑話。」

  一聽到那聲音這樣說,我陡然震動了一下,立時向白素望去,知道白素比我早明白,我是直到此時才明白,當白素提及「乾坤大挪移法」之際,她已經明白了。

  在人類對時間和空間,只建立起一個模糊的概念時,米端已經有能力輕而易舉地轉移時間和空間,他不是地球人,這還不明白嗎?

  白素微笑了一下:「其實,你們真正的身分,我還是不很明白,只不過猜想,你們來到地球,一定是有特殊任務的,是不是?」

  我雖然一時間不明白,但是並不是腦筋不靈活的人,這時,在一霎間,我聯想起許多事來,忙道:「為什麼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人還在南美洲嗎?」

  那悅耳動聽的女聲又低嘆了一下:「南美洲和這裏,有什麼不同?人類的觀念,真是執著。」

  隨著語聲,一陣柔和的光芒閃耀之中,已看到一個女郎,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她蹙著眉,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幽怨神情,那是一個極美麗的女郎。當她出現之際,米端站起來一下,又坐了下去,神情之間仍然十分不以為然,問:「你停止執行了?不再讓人類聽到那種發自他們同類的悲痛的聲音?」我想問什麼,可是白素拉了我一下,示意我別出聲,聽她和米端的對話。

  那女郎道:「是,因為我認為那是沒有用的。長期以來,我們一直在執行任務,可是人類的行為有什麼改變?根本在這些事發生時,導致這類事發生的人,心裏就明白得很,可是還是一樣這樣做,一樣要將無窮無盡的苦難,加在別人的身上,現在,重複現出這種情景來,會使人性壞的一面有什麼改善?」

  米端苦笑:「我何嘗不知道,可是對那些冤魂──怎麼交代?」

  這時,我心中的疑惑,真是臻於極點,但白素堅決不讓我出聲,我只好忍著。

  那女郎又嘆了一聲:「那些──靈魂,唉,它們──它們,唉──」她連連嘆息著,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這時,出乎我意料之外,白素忽然道:「那些靈魂,應該請它們把在生時的痛苦告一段落,和普通人的靈魂進行同一個程序去轉變。」

  那女郎忙道:「對,就應該這樣。」

  米端道:「唉,我相信不會有用,它們怎肯聽從。」

  這時,一共是四個人,他們三個人在講話,我只好像傻瓜一樣翻著眼,我只有極不可捉摸的一些概念,根本無法用明顯的語言表達出來。

  那女郎道:「至少可以告訴它們,我們做了,但是沒有用,而且,邪惡的人性,根深柢固,絶不是那麼容易糾正過來,我看,人類根本就是那樣子的。」

  那女郎又道:「發生在它們生前的事,還會世世代代發生下去,我要回去建議,我們以後再也不必受理這種投訴了。」

  聽到這裏,我再也忍下住,陡然大叫了起來:「你們在說什麼!投訴,誰向你們投訴?那些悲冤而死的人的靈魂?你們又屬於什麼法庭,竟然可以接受靈魂的投訴?」

  那女郎和米端向我望來,有愕然的神情。

  這時,白素的聲音,堅定而明晰地傳入我的耳中,她只說了兩個字:「天庭。」

  白素的聲音並不是很高,可是這「天庭」兩個字,就像是兩個焦雷一樣,使我陡然震動。

  天庭,是的,當然是天庭,天上的法庭。

  (「天庭」作為一個名詞,自然有另外的意義,但白素這時所說的天庭,一定就是天上的法庭的意思,不可能再是別的。)

  (受盡了冤屈苦難的靈魂,在地球上,在人間已經無處可去投訴它們的冤屈,只好向天庭去投訴。)

  (假設靈魂是一種能量,能量不斷向宇宙深處發射,終於被宇宙某處的一種高級生物接收了能量的信號,而且翻譯了出來,那麼,它們的冤屈,就為「上天」所知道,就會有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幫助它們。)

  我一面迅疾地想著,一面向白素投以會意的眼色。

  那女郎嘆了一聲,米端神情也有點苦澀:「對人類來說,我們可以算是『天庭』,我們了解到了它們的痛苦,可是我們的能力也有限得很,早期,在天上弄些異象出來,還能叫一些人稍微收斂一下,後來,在地球上製造一些災變,受害的還不是無辜的人?又不能老是在六月的大熱天下雪──」

  我聽到這裏,更加傻了。

  (啊啊,竇娥蒙冤,六月飛雪!)

  白素的感覺一定和我差不多,她也有一種發楞的神情。

  米端嘆了一聲:「辦法倒是我們想出來的,把那些苦難,活現在人的眼前,在想像之中,應該可以使人覺悟,不應該發生這樣的事,可是其勢不可大規模的舉行,而事實已經證明,雖然看到的人,都感到震動,但實際上,對於這類事的減少,一點作用也沒有。」

  那女郎又低嘆了一聲:「把形象和聲音分開來,避免造成太大的震撼,也是我們的主意,我和他──」她指了指米端,「分開來掌管,我們知道,若是聲、像合一,人類是經受不起的。」

  我忙道:「是,真是經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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