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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那射燈的光芒,極其強烈,比起手電筒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山洞之中,登時大放光明,他又帶了電鑽進去,一直來到了將近山洞的盡頭處。

  白奇偉才固定了射燈,射向盡頭處的那塊石壁,然後,雙手托起了電鑽,對準了那塊石壁。

  他已經預料到,電鑽一開動,發出的聲響,在這種形狀的山洞之中,一定會發出震耳欲聾的回聲,所以他也已早有了心理準備,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在他的手指準備按下電鑽的啟動掣之際,忽然,在他的身後,又傳來一下低低的嘆息聲。

  必須把白奇偉這時在山洞中的情形,寫得詳細一些,才會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有較有條理的了解。

  白奇偉這時,是面對著山洞盡頭處的石壁的,射燈的光芒,在他身後大約二十公尺處向前射來,使他可以把那塊石壁,看得清清楚楚。

  而那下嘆息聲,在他的身後傳來,和他第一次聽到同樣的嘆息聲時,處境有點不同。

  (他一聽到那聲低低的嘆息聲,立即就可以肯定兩聲嘆息聲,是同一個人發出來的。)

  他第一次聽到那怪異的嘆息聲之際,是背靠著那塊石壁的,而這一次,他卻是面對著石壁的,忽然之間聽到身後又有嘆息聲傳來,白奇偉第一個反應,自然是立即轉過身去。

  他一轉過身,就發現情形對自己極其不利。

  因為一轉過身,射燈的強烈光芒,就直射向他,而在強光之下,他幾乎睜不開眼來。也就在那一剎那間,當他瞇著眼,盡力和強光對抗之際,他看到了就在射燈之前,有一個相當高挑頎長的人站著,從窈窕的身形來看,那顯然是一個女性。

  陡然之間,發現有人出現在山洞之中,白奇偉真是又驚又喜。可是那人站在射燈前面,背對著光,白奇偉卻是面對著強光,那情形,就像是面對面被人用手電筒照射在臉上一樣,白奇偉只能依稀看到有一個人站在那裏,至於這個人是什麼樣子的,自然一點也看不清楚。

  而他,則整個人都暴露在強光之下,對方一定可以將他看得清清楚楚。

  白奇偉一看到有人,立時向前跨出了一步,可是這時,由於他心中的驚奇、惶亂,震動,他一步跨了出去,腳在電鑽的電線上絆了一下,一個站不穩,手中又拿著沉重的大型電鑽,所以竟然向前摔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若不是他在跌出之前,先機警地把電鑽拋了開去,沉重的電鑽,若是砸在他的身上,非受重傷不可。

  饒是如此,這一跤還是摔得不輕。跌一跤,以白奇偉的身手,自然不當一回事,可是卻摔得狼狽之極,當他立時一躍而起之際,只聽到那女人又發出了一下嘆息聲,而且居然用十分動聽而低沉的聲音問:「唉,你想做什麼?」

  很簡單的一句話,語調十分真摯,有著幾分責備,也有著幾分關切。

  當白奇偉乍見到有人的時候,由於昨晚可怕的經歷,自然而然,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懷有敵意,因為一切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然而,就在那句問話一入耳之後,他十分自然地吁了一口氣,本來極其緊張的心情,陡然放鬆,而且一切來得那麼自然,彷彿那個在眼前出現的人,是自己相識已久的親人,根本不需要對她有任何敵意。

  他挺直了身子,盯著前面,仍然看不清對方的樣子,他問:「你是誰?」

  對方並沒有回答,白奇偉又向前走去,但他只跨出了一步,那女人又用十分柔軟親切動聽的聲音道:「請留在原來的位置上,我們或許還能交談一下,你要是再走近我,連交談的機會都沒有了!」

  白奇偉一時之間,不是很明白她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但是那種語調,有一股教人自然想聽從她的話的力量。白奇偉心中的感覺絶不是被命令,而是感到是在接受一種懇求,使他覺得做為一個男性,有責任去接受那麼溫柔的懇求,一種來自女性的懇求!

  他真的站著不再向前走,可是他還是道:「那太不公平了,我一點也看不清你,你卻可以把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女人又短嘆了一下(她十分喜歡嘆息,幾乎一句話之前,都有不同韻調的詠嘆,這使她的話,聽來也更加動人),道:「世上有什麼事是公平的,請舉一個例子來聽聽!」

  白奇偉楞了一楞,一時之間,還真舉不出什麼例子來,他道:「你是什麼人?昨天晚上那種幾乎令人瘋狂的聲音,是你弄出來的?」

  那女人又是一聲長嘆:「聲音是一直存在的,只不過由於水流陡然加大,形成了瀑布,瀑布的流瀉,產生了大量陰電子,使得空氣的結構起了變化,使得本來人的耳朵聽不見的聲音,變成聽得見了。」

  白奇偉用心地捕捉著對方所說的每一個字。這時,他有點心神恍惚,有點不能肯定,自己究竟是在聽那女人講的話,還是只在聽她的聲音。

  但無論如何,那女人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見了,可是以他的見識,這一番話,他也無法徹底明白是什麼意思。

  所以,等那女人講完之後,他呆了一會:「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什麼人,或者,至少讓我看一看你,你在這裏幹什麼?」

  他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可是對方一個也沒有回答,只是道:「我也不問你是誰,趕快離開這裏吧!人類最愚蠢的行為之一,就是喜歡做自己做不到的事。聽我說,趕快離開!」

  白奇偉忙道:「我可以離開,可是──」

  他自然想進一步弄清楚許多事,可是他答應可以離開,卻也是由衷的。他一面說,一面急急向前走出了兩步,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下輕微的「啪」的一聲,射燈被熄掉了。

  射燈的光芒十分強烈,而且一直正面照射著他,如今燈光驟然熄滅,他在那一剎那間,變得什麼也看不見,眼前只有一團團紅色和綠色的幻影,在黑暗中飛舞。他立時站定了不久,卻聽得一下令人心碎的長嘆聲,正自近而遠,在迅速離去。

  白奇偉只能說他肯定發出嘆息聲的人在迅速離去,而無法確切地感覺出她是在向什麼方向離去。

  他發起急來,叫道:「你別走。」

  他的叫聲,在山洞中激起了巨大的回聲,他一面叫,一面雙手揮舞著,雖然在什麼都看不見的情形下,還是急速向前奔著,不一會,他就碰到了射燈的支架,而且將之推倒。

  射燈的燈泡,在支架倒地之際破裂,發出的炸裂聲,簡直就像一顆小炸彈爆炸一樣。

  白奇偉定了定神,先閉上眼睛一會,在燈泡炸裂聲所引起的回聲靜止之後,他才睜開眼來。

  光線從洞口射進來,自然不是很明亮,但至少也可以肯定一點,山洞之中,除他之外,別無他人。那女人已離開山洞了。白奇偉當時想到的只是:這女人行動好快,一定要快點追出去,不然,就可能追不上了。

  所以,他不再理會倒下的支架,一躍而過,向山洞口奔去。

  他用極快的速度,奔出了山洞,可是站在洞口,四面看去,一片靜寂,哪裏有半分人影。

  一切是那麼平靜,白奇偉真疑心剛才聽到的聲音,看到的人,全是自己的幻覺。

  然而,聲音、人影可以是幻覺,射燈的突然熄滅,總不會是幻覺吧。

  白奇偉登上了一處地形較高處,四面看看,仍然不見有人,他就開始大叫:「不論你躲在什麼地方,我都要把你找出來。」

  白奇偉當時這樣叫的時候,對於把那個女人找出來,確實深具信心,認為那至多不過是一場規模較大的捉迷藏遊戲而已。

  可是在三天之後,白奇偉精疲力盡,雙眼之中,佈滿了紅絲,聲音嘶啞,還是在他三天之前,口發豪語之處,叫出了完全不同的另外幾句話:「你在哪裏,請你再現身和我相見一次。」

  當然,不論他口發豪語也好,哀求懇告也好,一點回音都沒有。

  ***

  白奇偉敘述到這裏,停了下來。

  我和白素兩人,駭然互望。

  當他在事先說明,他的經歷,有很多地方,全然不明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之際,我們再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怪異到這種程度。如果換了一個人,對我們敘述這種荒誕的經歷,我們一定不會相信,可是,有這樣經歷的人是白素的哥哥,一個極有知識的人。

  白奇偉的神情茫然,我見他半晌不出聲,就問:「以後呢?以後怎麼樣?」

  白奇偉苦笑了一下:「什麼以後怎麼樣?她再也沒有出現,我在那山洞附近,找了足足一個月,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我「唉」地一聲:「就算她站在你對面,你也認不出她來,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什麼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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