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蠱惑 | 上頁 下頁
二四


  但是,在我的反駁還未曾開始時,那德國醫生已經先說了,他說的正是我要責問他的事,他道:「可是,我們看過他生前的一切有關健康的記錄──」

  我高叫道:「他是一個十分健康的人,他壯健如牛!」

  那德國醫生立時表示同意:「你說得不錯,從他心臟受損害的情形來看,他存在著心臟病,至少也應該有十年以上的歷史了,但事情卻不是那樣!」

  另一個專家接了口:「事實上他的心臟,絶無問題,造成他心臟的損害,似乎是一夜之間形成的,而何以一夜之間,會使他從一個健康的人變成了病者呢──」

  我大聲問道:「為甚麼?你說,是為了甚麼啊?」

  那位專家抱歉似地看了我一眼,道:「很抱歉,年輕人,我只能說,我們只能說,不知道,不知道是為了甚麼,現在醫學的水準,還是太低了!」

  不知道,不知道為了甚麼,這就是屍體解剖後得到的唯一答案了,葉家祺的死因獲得肯定,但何以會有這個死因,十餘個專家的答就是「不知道」!

  我當時真想大聲告訴他們,我知道,我知道葉家祺為甚麼死:他中了蠱,但是我只是嘴唇掀動著,卻一個字也未曾講出來,因為那實在太滑稽了,我就算講了出來,會有人相信我所說的話麼?

  我默默地退出了休息室。

  別以為我忘記了芭珠,在出事之後一小時,我就曾叫葉家敏快點去找芭珠,但是家敏回來告訴我,芭珠已經不在了,她顯然在我一走後就離去了。

  我也曾自己立即去找過她,可是也沒有結果,而接下來,由於我需要照料喪事,是以無法進一步找她。

  而那時,當我從休息室中出來之時,我的心中已有了決定,我要去找芭珠,葉家祺是死在她手中的,她如此美麗,然而,她卻是一個美麗的女兇手!

  雖然,在現代法律上的觀點而論,我對芭珠的控訴,一點根據也沒有,事實上,當晚芭珠和我在一起,而葉家祺之死的死因也是肯定的,而且,也不會有甚麼法官和陪審員,會相信有「蠱」這件事。

  然而,我還是要去找芭珠。

  我不以為葉家祺拋棄芭珠的行為是正當的,但是,我也以為葉家祺絶不應該受到死的懲罰,而且,因為葉家祺之死,多少人受了害,葉財神甚至當場因為驚恐交集而腦溢血死去了,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揭露那所謂「蠱」的秘密,使它不能再害人!

  我回到了葉宅,向葉老太太,四阿姨等人,報告了解剖的結果,我當然加了一些謊言進去,我說葉家祺是早有嚴重的心臟病的,只不過並沒有檢查出來,新婚使他興奮,也使他的心臟病發作云云。

  我的話,其實並不能使他們的傷心減輕些,我告辭出來,我決定去看一看王小姐──本來她應該是葉家祺的新婚太太,但現在卻只好如此稱呼她。

  我之所以要去見她,是因為她是當晚和葉家祺在一起的唯一的人,而且,葉家祺的死亡,也是她第一個發現的,所以我要知道葉家祺死前的情形,要必須找她。

  我的造訪,使王家的人,感到十分之尷尬和難以處理。這可以想像,他們是有名望的人家,女兒嫁出去一夜,新郎便突然死了,他們女兒的地位如何呢?

  我想,他們在商量是不是讓王小姐來見我,花費了很多時間,以致我在豪華的客廳中等候了許久。

  然後,王家的一個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出來,十分客氣地請我進去,我在一間十分精緻,一望而知是女子的書房中,又等了片刻。然後,我才看到那位不幸的王小姐,走了進來。

  王小姐是典型的蘇州美人,十分白皙,而這時候,她臉色蒼白得可怕,我站了起來,道:「王小姐,請原諒我冒昧來訪。」

  她聲音低沉,道:「請坐。」

  我坐下來,她在我的對面坐下,看她的樣子,像是勉強想在她蒼白的臉上,維持一個禮貌的微笑,但是,卻在所不能,她略略偏過頭去:「你是家祺的好朋友,我聽他講過你好幾次了。」

  我在想著,我應該如何開口才好。但是,我發現不論我的措詞如何好法,我都不能避免引起她的傷心,是以我決定還是直截了當地照直說的好。

  我咳嗽了一下:「王小姐,我要請你原諒我,因為又要你想起你絶不願意再想起的事情來,那實在十分抱歉。」

  她苦笑著,緩緩地搖了搖頭:「不要緊的,你說好了。」

  我又頓了一頓,才道:「王小姐,我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家祺的死亡,實在來得太突然了,所以我必須追查原因,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請你告訴我他臨死時的情形。」

  王小姐的眼圈紅了,她呆呆地坐著,由於她是如此之蒼白,以致在那一剎間,她看來實在像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

  過了很久,她才道:「那天晚上,等到所有鬧新房的人離去之後,已經是五點左右了,他──他的精神似乎還十分好,我──我──」

  她停了一停,我也十分諒解她的心情,她遭受了如此巨變,我還要她再詳細敘述新婚之夜的情形,這實在殘酷一點。

  是以我忙道:「你只對我說說他臨死前的情形好了。」

  王小姐低著頭,又過了半晌,她才道:「那是突如其來的,那時,天也已快亮了,我疲倦得睜不開眼來,家祺還像是在對我說著一些甚麼──」

  她講到這裏,略停了一停,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並沒有催她,只是等著,又過了好一會,王小姐才道:「我在矇矓中,好像聽到了雞啼聲,我知道天快亮了,那時,我只想能多睡一會,我太倦了。可是,我卻沒有睡著,因為家祺在那時,竟然尖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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