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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我摸著下頷,由於他們不給我任何利器的關係,我的鬍鬚已經很長了,摸上去刺手,我沿著下頷,摸到了自己的脖子,在脖子上拍了一拍,道:「中國人有一句話,叫作『頭可斷,志不可屈』,掉了腦袋,不過只是碗口大小的一個疤!」

  我的手又沿著脖子向下,我感到脊椎骨酸痛,所以我的手按在背脊上。

  也就是這時,我的手臂,碰到我的襯衣,感到了一塊硬物,那硬物大概只如普通硬幣大小,我的手臂在才一碰到這件硬物的時候,不禁一呆:這是甚麼東西?我幾乎記不起它是甚麼了。

  但是我還是記起了它。

  那是前兩年,我表妹紅紅到我家中來的時候帶給我的,她說那是一種強烈的麻醉藥,只要服上極少的劑量,就可以使人昏迷不醒,脈搏、心臟的跳動,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而呼吸也幾乎等於零。

  昏迷的時間,大約是八小時至十二小時左右,她們美國大學的同學,用這種迷藥迷醉自己,來冒充死人,恐嚇同學取樂。

  直到有一次,一個服了迷醉藥的學生,被當作了真正的死人,在殮房中被抽去了血液,注射進甲醛,弄假成真之後,這種「遊戲」才沒有人做了。

  紅紅說我冒險生活多,這種東西或者有用,可以用來使對方昏迷不醒,當時她給我看過,那是如硬幣也似密封的一小包粉末,她又說要考驗我的本領,將之藏在一個秘密地方,要我去找尋。

  紅紅是頑皮到令人難以相信的孩子,她的話,我聽過了之後,也就算了。根本未去追尋這包藥物放在甚麼地方。

  事隔多年,這件事情,我也可以說完全忘記了。

  直到此際,我突然覺出襯衣縫廠商標後面,有這樣的一個硬塊,我才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那包藥粉是密封的,當然不會失效。

  那包藥粉可以使人昏迷,看起來像死人一樣。

  如果我變成了「死人」,他們將會怎樣處置我呢?這個國家對他們尊敬的人盛行天葬,那是將死人運到高山之巔去餵鳥的別稱,我是不是算他們尊敬的人物呢?

  我可能被他們天葬,那只要兀鷹還未啃吃我之前醒來,我便有機會逃生。

  如果他們將我舉行天葬,我的機會,勉強可以說是五十對五十。

  但是,我得到天葬的機會,又是多少呢?

  他們可能尊敬我,但是因為我是中國人的緣故,而將我土葬,為了不留痕跡,他們可能將我火葬,他們更可能用種種的法子來處理我的屍體,那麼我逃生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了。

  我沉思著,一聲不出。

  錫格林問我道:「你在想甚麼?」

  我道:「我知道你們,是絶不講人情的,但是我想知道一件事情。」

  錫格林點了點頭。我道:「我聽得你說過,我將受到極大的尊敬,這可是真的?」

  錫格林道:「是真,參加最高機密會議的人,大多數曾與你晤面,他們都對你的風度、談吐、人格欽佩備至,他們對他們不得不作出這樣的決定,也都表示了他們的遺憾。」

  我放下手來,道:「如此說來,我如果死後,可以有天葬的資格了?」

  錫格林嘆了一口氣:「如果你死了,那是的。」

  我又問道:「天葬是一個十分奇異的風俗,它的詳細情形怎麼樣?」

  錫格林道:「你問這個作甚麼?」

  我道:「我想,一個離死亡已不遠的人,應該有權知道在他死後,他的身體會受到怎樣待遇的吧。」

  錫格林沉默了半晌,才道:「首先,你會被香油塗滿了身子,穿上白色麻織的衣服,在身上綴滿了白色的花朵,頭上戴著白色花朵綴成的冠,由六個處女抬著你的身子,步行到穆拉格連斯山峰的頂上,後面有高僧誦經,和瞻仰你遺體的人跟著──」

  錫格林講到這裏,突然高聲叫了起來,道:「別,別叫我再說下去了。」

  我冷冷地道:「怎麼,錫格林先生,你也覺得向一個活人敘述他的葬禮,這是太殘酷了些麼?可是別忘記,這是你一手造成的。」

  錫格林面色蒼白,一言不發。

  我從錫格林的話中,已經知道在我「死」後,至少要經過二十小時,我的塗滿香油、蓋滿白花的身子,才會被放在穆拉格連斯山的天葬場上。

  那也就是說,如果我裝死的話,我脫身的機會是相當大的。

  我不等錫格林回答,又道:「我當然不會答應你們的條件,但我也不能死在你們的手中。」

  錫格林望著我,像是在奇怪我還有甚麼第三條路可以走。

  我冷然道:「在你們的期限將到之時,我將用藏在身邊的一種毒藥自盡。」

  錫格林逼近了一步,道:「將毒藥交出來。」

  我「哈哈」一笑,道:「先生,我不交出來,至多也不過一死,除死無大事,你的命令,對我根本不發生作用了!」

  錫格林又望了我半晌,才道:「你根本沒有甚麼毒藥,你在亂說。」

  我冷笑了一下,道:「反正我的一行一動,是逃不過你們監視的,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看到我是在服下毒藥之後才死去的情形的。」

  錫格林不再說甚麼,向門上退了出去,出了門,我又只剩下了一個人,仔細地思索我的計劃。

  這個逃生的計劃是不是能夠成功,它的關鍵是在於服下了這種藥物之後,看來是不是真的像死了一樣。

  我相信,在我說了這番話之後,錫格林一定更不放鬆在電視螢光幕上對我的監視,只要我在服藥之前,做得像一些的話,他既已先入為主,自然深信不疑。

  當然,昏迷和死亡是截然不同的,有經驗的醫生通過簡單的檢查便可以看出來。但是我希望錫格林深信我已服毒自盡,不去召醫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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