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報應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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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到,金大富的話,多少有點矛盾,他剛才顫聲敘述之時,曾說「斷頭──居然還會拼命眨著眼」的句子,而當時的情形,他是把自己的頭摘了下來,夾在雙膝之間的,他的脖子上並沒有長出另一顆頭來,那麼,他是用什麼來看到他被夾在雙膝之間的頭還在眨眼的? 還是他的形容不是很具體,事實上是他感到自己被摘下來的頭,還在不斷眨眼? 我又想到,他在車子之前,看到了陳麗雪的那一霎間,曾有一個十分怪異的動作──他的頭曾以一種十分可怕的角度,異樣地下垂,給人以頭骨斷折之感,是不是就在那時候,他的頭被「摘了下來」? 陳麗雪明明就在他的面前,和他只不過隔了一輛車子,可是他卻根本看不到陳麗雪,看到的只是一個大大的黑洞,一個有著可怕幻象的黑洞! 我進一步想到,這一點倒和金美麗所說的近似,金美麗一進那精品店,也沒有見到陳麗雪,見到的也是一個又深又黑的大洞! 看來,陳麗雪的擔心,也不是全無道理──在一些人,至少是金大富和金美麗的眼中,她不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會生出幻覺的大黑洞,若是陳麗雪知道了這一點,不知道她心理上是不是負擔得起? 總之,我在那一霎間,想到的雜亂無章的事多到了極點,還有許多念頭,一閃即過,事後再想捕捉,都無法記憶,可是當時又確然曾想到過,我那時的情形,就像是忽然什麼都已受到控制一樣,那令我感到了極度的不安,勉力鎮定心神,總算可以控制著自己,發出了一下喊叫聲來。我的那下喊叫聲,是和金大富的又一下喊叫聲,同時發出來的。 金大富喊叫的,仍然是:「痛!」 他在那樣叫的時候,雙眼睜得極大,眼珠像是要奪眶而出,神情極可怕,他的雙手緊握著拳,手指節在發出「格格」的聲響,他尖聲叫:「痛?要是痛,那倒好了,我寧願痛!痛比那種可怕好!」 他聲嘶力竭地叫著,我在喊叫了一聲之後,出奇的平靜,我冷冷地道:「真到了那時候,你一定會感到痛,刺心刺肺的痛!」 我這時對金大富所說的話,正是陳麗雪對報應的「理論」,話一出口,我自己也不禁吃驚,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起,這樣毫無保留地接受了陳麗雪的理論!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聽到白素叫了我一聲──那時,我在高聲叫,金大富也在尖叫,並且發出可怕的喘息聲,十分刺耳。而當我這句話一出口之後,陡然靜了下來。 金大富後退幾步,看樣子,他是想退到沙發前坐下來,可是他竟然未能如願,在沙發前,他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像是一大堆濕的麥粉團,一下子就軟倒在沙發前,張大了口,出氣多,入氣少,他的雙眼,也變成了一種可怕的死灰色。 那雙死灰色的眼珠轉向我,他居然還能出聲:「會──真會有──這種情形出現?」 我冷冷地道:「當然是,不然,你怎會在那地方看到這樣的情景?」 金大富仍然盯著我,忽然伸手指向我:「你知道那麼多,你一定有辦法──」 他說到這裏,陡然跳起,向我撲過來!白素急叫:「金先生,別──」 白素多半想用言語阻止金大富的行動,可是當然是我的行動有效得多,當金大富一撲到我身前時,我揚手就是一掌,重重打在他的臉上,打得他身子一側。倒在地上,他在地上掙扎著,半邊臉也腫了起來,他望著我,雙手在空中亂抓,聲音很可怕:「對不起。我──實在急了,我實在急了!」 白素責備地瞪了我一眼,我向金大富揮了揮手,直截了當地說:「你帶我到那地方去,我絶不保證我能夠幫你什麼,可是我一定盡力!」 金大富一聽得我這樣說,雙手抱住了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才垂下了雙手:「你肯幫我就好,衛先生,你肯幫我就好了!」 我指著他,先示意他坐下來,白素斟了一大杯酒給他,他兩口就喝完,臉色卻更青,所以適才挨打的地方,也就格外紅得可怕。 我用十分嚴峻的語氣對他說:「你在那地方看到的一切,我認為那是許多人的下場,也就是說,是一種報應,報應有好報和惡報,在那個地方顯示的,全是惡報!」 金大富愣愣地望著我,臉色愈見灰敗。他口唇顫動,喃喃地道:「報應──惡報──」 我絶不同情他:「你自己應該知道,你曾做過什麼事,才會有這樣的報應!」 金大富這時,還沒有坐下來,一聽得我那麼說,他直上直下,像殭屍一樣,跳了一下。 隨著他的一跳,他喉際發出了「咯」地一聲響,結結巴巴地道:「人──總有點虧心事,誰都不能免,我想──衛先生你也──」 我怒斥:「你想胡說八道什麼?」 金大富急速地喘息著氣,在接下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內,他一直在喘氣,而眼珠則急速地在轉動。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知道他一定在想些什麼,然後,他漸漸恢復鎮定,想來也直到這時,他的臉上被掌摑處,才感到了疼痛,他伸手捂在臉上,說話的聲音,居然也恢復了鎮定:「情形很怪,衛先生肯到那地方去,我相信以衛先生的神通廣大,一定可追查個水落石出的!」 白素半轉過身,悄悄向我作了一個手勢,恰好我心中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一看就明白她的手勢的意思:金大富是一個十分厲害,不擇手段的人物,和他在一起,長途跋涉,要小心些! 我一揚眉,作了一個「你放心」的神情,白素手翻了一下,多半是要我別在「陰溝裏翻了船」,我聳肩笑了一笑。 在我和白素「眉來眼去」的短暫時間裏,金大富更加鎮定了很多,他竟然會問:「衛先生,剛才你提到過,上次我告辭時,應該見過一個十分俏麗的女郎?」 我冷冷地道:「忘了那女郎吧,只當我沒有提起過。」 金大富神情十分疑惑,但是他卻順從地沒有再發問。他又喝了一口酒:「衛先生,準備什麼時候啟程?我隨時可以走的!」 我沒好氣:「急什麼?不是明年才輪到你變成瘋子嗎?下個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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