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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四章 晦澀文章隱藏謎團

  活著的人,必須極其緩慢地向前移動,他們不能動手,不能動腳,不能昂起頭來,只能利用胸部和腹部的肌肉,和地面接觸的部分,技巧地收縮或放鬆,來使身體作向前的移動,和蛇利用腹肌的蠕動而前進相仿。

  甘鐵生雙眼盯得酸痛,似乎沒有一個死屍移動過,他幾乎絶望了,要是全犧牲了,那麼,就是這個偷襲的計劃失敗了。

  偷襲計劃失敗,天明之前,就絶拿不下這個高地來,「軍法從事」,團長,副團長,一二三營三個營長,只怕全都會因「作戰不力」的罪名而處決。

  他緊緊捏成拳的右手,手心中全是汗,就在這時,方鐵生的大手伸了過來,兩個人的手,立時手指交纏,緊握在一起,方鐵生的手中也全是黏黏的汗。

  方鐵生的聲音有些發顫:「已經有七個──又一個移動了一下,八個了。」

  甘鐵生忙道:「我怎麼一點看不出來。」

  方鐵生吸了一口氣:「我小時候,曾多次長時間在黑暗中伺守獵物,所以對於環境的輕微變化,都可以覺察──啊,又有一個動了──兩個──天──三個──天,十一個──竟全活著,這──這──」

  方鐵生說著,身子劇烈發起抖來,兩人的手也握得更緊,汗也流得更多,他們又是緊張,又是高興,自然而然,同時頭和頭,不輕不重地碰撞了一下。

  我拍打著稿紙:「這一段文字,字數不多,可是寫得曖昧之極,不知隱藏著多少秘密。」

  白素道:「是,兩個鐵生都在壕溝裡,率領敢死隊的是什麼人?」

  我把稿紙翻回了幾頁:「當然就是那個突然說『我去』的人,也就是作者用盡心機,要把他隱藏起來,可是又不能不在某些地方露出馬腳來的那個人。」

  白素向我望來:「那個人,也就是在『風塵三俠』之中,演紅拂女的那個?」

  我聽了之後,不禁呆了一呆,因為實在很難把戲台上一個踩著碎步,尖著喉嚨,扭扭捏捏唱著的花旦,和如此生死一線,浴血苦戰的沙場上的敢死隊長聯在一起想。

  我只是道:「有可能。」

  白素改正我的說法:「太有可能。」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做了一個自己也不明白代表了甚麼的手勢──我思緒十分紊亂,我和白素,曾討論過那個「紅拂女」的性別,難以有定論。

  但如果「紅拂」和敢死隊長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麼,似乎應該一定是男人,總沒有理由在那麼緊急的情形之下,由一個女人去擔任敢死隊長的。那麼,問題又來了,這個團,有著甘鐵生團長、方鐵生副團長這樣的勇士,敢死隊長,照說一定是他們兩人中的一個,「那個人」說了一聲「我去」之後,誰當敢死隊長,一定會有激烈的爭論,「那個人」是憑了什麼行動,才當上了敢死隊長的?

  照小說裡一直寫下來的兩個鐵生的性格來看,他們實在沒有可能把這麼重要的一個任務,交給另一個人去擔任,除非他們兩人對這個人,有極度的信任,而這個人又有極充分的理由,還要有適當的職位。

  我和白素想到的都是同一個問題,經過分析推斷,剩下的問題只是一個:這個人是什麼人?和兩個鐵生是什麼關係?

  我們互望了一眼,都知道心中有同樣的問題,但又都沒有答案,所以也不必說出來了。

  我乾咳了幾聲:「甘鐵生和方鐵生在戰壕中等待,心情自然緊張,可是他們兩人的動作,好像有點古怪?」

  白素同意:「豈止有點,簡直古怪,你看:兩個人的手,手指交纏,緊握在一起──」

  當她這樣在唸著小說中所寫的動作時,我們兩人都同時伸出手來,每個手指相間,照小說所寫的那樣,緊握在一起。

  我和白素是多年的夫妻,從初戀起到如今,感情一直如水乳交融,這種動作,我們不知做過多少次了,這時雙手緊握,也自然之極。

  白素道:「從小說裡看來,兩個鐵生這樣握手,也像是十分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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