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光榮(74)_楊景標

七四

　　但太爺爺卻迅速做了個決定，那夥人是從北峰的西側上去的，太爺爺他們當然也就追至了西側峰底，他便讓劉邦帶一隊人，趕快轉到北側峰底查看把守；又派王老疙瘩帶一隊人，趕快轉到南側峰底查看把守。因為按他們跟蹤的時間和距離推算，那夥人上了峰即使不歇氣再下峰也沒這麼快，南側和北側離西側峰底是最近的，派人趕緊去封堵他們下山的路還來得及，除非他們還沒上到一半就繞坡又下了峰，至於相對另一面的東側，距離較遠，派人封堵已來不及，不過不用擔心，因為東側是一面懸崖峭壁，根本沒有退路。而西側有太爺爺自己在這兒守著呢，所以，那夥人若真還在峰上，那就已經「請君入甕」了。然後太爺爺又讓柱子帶上十幾個人，在這一區域盡可能大的範圍內巡視，關鍵注意山坳和一些隱蔽處有沒有可疑的人潛伏，尤其是日偽軍的身影。

　　太爺爺派出每隊人馬前，都囑咐了他們幾句，不管是哪一隊人馬，若發現異常情況就鳴槍示警，一槍表示發現那夥人下峰的腳印了，便速向槍響之處集合追擊；兩槍就表示發現有可疑人物或日偽軍潛伏，應儘快各自分頭撤離。太爺爺是不是過於謹慎了？我倒沒覺得，反認為他這樣安排更穩妥。太爺爺一路追趕下來，確實越來越覺得那夥兒人古怪，他們完全可以繼續往北走，走下山就是平川了，太爺爺再想圍殲他們就困難了，可他們卻偏偏上了北峰，有一面懸崖就少了一面退路，這對他們顯然很不利的，所以，這就不得不讓人揣測：難道又是日本人設計的一個圈套？在平地屢試不靈的招式，又拿到山上來顯擺？他們是不是和先前一樣，還想牽著我們的鼻子走，然後給日偽軍創造趁機圍剿的機會？畢竟關係到弟兄們的生死，有些情況，太爺爺必須先摸清楚。

　　約大半個時辰，劉邦和王老疙瘩先後派人來報告，都說沒有發現下峰的腳印，也沒發現有上峰的可疑腳印，這就說明那夥兒人還在峰上，也說明沒有可疑人物和日偽軍在峰上埋伏。一會兒，柱子帶著那十幾個弟兄也回來了，說他仔細搜索了一遍，也沒發現附近有可疑人物和日偽軍潛伏，總之沒有任何異常情況。這些情況一匯總，看起來對我方很有利，可太爺爺卻更糊塗了：他們為啥要到北峰上去呢？三路人馬分三面一圍，剩下的一面是懸崖峭壁，他們不是主動往籠子裡鑽一樣嗎？不至於這麼愚蠢吧？如果說他們是想引誘太爺爺進入佈置好的陷阱，那大隊的日偽軍在哪兒？到目前為止，太爺爺還沒嗅到一丁點兒日偽軍的氣息。他們到底幹什麼呢？面對這樣一個簡單得讓人難以置信的局面，太爺爺忽然就覺得不會玩兒了。

　　太爺爺搞不懂，其他人也發蒙，太爺爺向他們請教，他們也都直搖頭。按目前掌握的情況看，對那夥兒人的行為表現，只有一種解釋較合理：他們確實是在倉促間躲避太爺爺追趕的，而且荒不擇路，對山上的地形也不熟悉，跑到這兒後，就傻乎乎地跑上了北峰，他們或是想到峰上躲一躲，如果太爺爺也追上峰來，他們就再從東側跑下去，可上了峰頂他們才發現，東側竟是一面懸崖峭壁，他們再想從南北兩側跑下，卻已然來不及了——如果這個解釋能成立的話，那麼被困在山上的那夥兒人只能有兩個選擇：一是束手就擒；二是臨死拼命。不能再拖延了，太爺爺詢問大家咋辦，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彭亮就說了：「老楊，就聽你的！」太爺爺就咬了咬牙：「好，到嘴邊兒的肥肉扔不得，咱就沖上去看看！」

　　太爺爺便派了兩個弟兄，分別通知劉邦和王老疙瘩，讓他們帶人馬直接殺奔峰上，然後他和潘大姑娘還有彭亮，也帶著人由西側順峰而上。三路人馬攀登得很迅速，但也很小心，知道被困在峰上的那夥人狗急跳牆，可能會搞偷襲，他們不得不防著點兒，可一直到他爬到峰頂，三路人馬會合到一起，也沒看見一個人影。劉邦和王老疙瘩都沒看見下峰的腳印，而太爺爺是一直跟著腳印上了的，也沒見往峰下拐啊？難道那夥人突然失蹤了不成？峰頂的腳印倒很雜亂，他們不會都跳崖了吧？太爺爺根本不相信這些推測，因為都太荒誕了，可畢竟得有個交待吧？太爺爺還是走到崖邊看了看，忍不住伸了伸舌頭，深不見底，他們若真跳了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潘大姑娘這時卻在沉思什麼，猛然間她就想到了，不禁臉色驟變，只聽她大喊了一聲：「小心樹上！」眾人一聽都驚出一身冷汗，還來不及朝樹上看呢，就聽到了槍聲大作。頃刻之間，靠外圍的弟兄，就有三十多人倒在了血泊中，太爺爺、潘大姑娘還有彭亮等人，情急之下幾乎就同時喊：「快隱蔽！快隱蔽！」慌亂中，弟兄們紛紛找掩體，等所有人都隱蔽好了，又有十幾人被打死了，就見不遠處的樹上，嗖嗖地滑下來很多人影，顯然早就準備好了的，一下樹他們就紛紛躲到掩體後面，擋住了太爺爺他們下峰的路。

　　彭亮從來沒見過身手這麼麻利的武裝分子，根本不可能是普通日偽軍的假扮，他腦海裡就迅速蹦出了三個字——「黑龍會」。黑龍會是日本右翼擴張主義組織，該會在1901年成立之初，就把奪取中國黑龍江地區作為奮鬥目標，故以此為名，不斷向黑龍江派遣情報人員。黑龍會的組成複雜，有日本內閣成員、各級軍官、職業間諜、殺手以及身手不凡的浪人，能左右日本政府的決策。黑龍會的負責人頭山滿、內田良平等都與孫中山認識，表面一直支持辛亥革命，但真正的目的，是待革命成功後取得在華權益，頭山滿就曾向孫中山提出過「滿蒙」權益問題，被孫中山嚴辭拒絕。日本侵佔中國東北後，黑龍會在中國境內的活動更猖獗了。難道這夥人真的是日本黑龍會成員？

　　這麼短時間，一下子被打死那麼多人，不但太爺爺沒遭遇過，連潘大姑娘和彭亮也沒遇見過，太爺爺眼睛都紅了，他大吼了一聲：「弟兄們，不要怕，他們的人也不多，給俺狠狠地打，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太爺爺原以為敵人是居高臨下，又離得很近，輕易得了手，跟他們的槍法准不准沒啥關係，可在還擊的過程中，只要有弟兄沒隱蔽好，暴露了，准是非死既傷，太爺爺越看越驚心，自打上戰場以來，他都沒這麼恐懼過。彭亮此時也驚恐地看著一個橫屍不遠的弟兄，他的腦門被開了一個洞，汩汩地正流著鮮血，他猛然就想起了什麼，臉上駭然變色了，便大喊了一句——

　　「不要暴露，是神兵營！」

　　§五

　　自打太爺爺和潘大姑娘與彭亮一起共事後，就聽他說過幾遍關於神兵營的事，知道那是日本人精心組建的一支特別的隊伍，裡面有日本人也有中國人，每個人都有一手好槍法。所以一聽到彭亮喊出「神兵營」的名字，他們也都心驚色變。太爺爺醒過神兒來，忙命令弟兄們注意隱蔽，保護自己，不要輕易還擊。他當然還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成為神兵營的一員，高森之所以公開貼佈告招撫他，就是為完成上級佈置的輸送兵員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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