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光榮(68)_楊景標

六八

　　太爺爺他們回到馬架山後，又出人意料地轉移到了離井上垣更近的奶頭山，那山上雖然在冬季被井上垣一把大火燒光了，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經過三個暖季的蘊育，山上早又鬱鬱蔥蔥，漫野的花香。這時已割麥子收倉了，整個東北的日偽軍都忙著收公糧，當然抗日隊伍也不能紮著脖兒打鬼子，是收也好搶也罷，他們也得四處想辦法。太爺爺就盯著井上垣的收糧隊呢。還真讓他抓住了一次大機會，那一次是井上垣手下的一個中隊長，一連收了四五個村子的糧食，足足裝了三馬車，在運回縣城的路上，就被太爺爺突然襲擊給劫了，井上垣是氣上加氣，大為惱火，派出兩隊日偽軍掃蕩，也沒發現太爺爺的影子。太爺爺是見好就收，他們拉著糧食，又直接轉移回了馬架山。

　　回了馬架山的太爺爺也沒閑著，他還要籌措更多的糧食，不能光為自己的隊伍著想，他還要替抗聯隊伍考慮考慮。所以他又先後帶著隊伍東奔西跑地搶糧食，有成功也有失敗，但卻都沒傷著弟兄們。太爺爺的原則是：糧食搶沒搶到沒關係，但要全身而退。太爺爺還有一個原則：只要搶到手的糧食，就不能讓鬼子再搶回去。可有一次太爺爺還是失了手，他是讓二十幾個弟兄把搶來的糧食運回山上，他帶著弟兄們還要「走穴」，誰知那些弟兄在路上遇到一隊巡邏的偽警察，不但把糧食丟了，還被打死了一個弟兄。

　　太爺爺一怒之下就要去會會他們，那是一個大鎮上的警察局，太爺爺帶著二十個弟兄，都騎著馬，是趁了夜色來到該警察局門前的，他拎著雙槍直接闖進去時，警局的大小頭目正支著兩桌麻將，屋子裡雲苫霧罩，滿是酒氣和煙氣，他們還沒來得及把搶回的糧食運走，正準備明天一早去縣城上交領功呢，他們也沒想太爺爺會來端他們的老窩，看著太爺爺進來，當時都嚇呆了，他們都聽別人描述過太爺爺長啥樣，等太爺爺把一支槍往麻將桌上一拍，他們便都駭得跪在了地上，連聲求饒，太爺爺就罵了一句：「狗日的，你們就知道中國人打中國人！」

　　然後太爺爺又說：「饒你們的命可以，搶了多少糧食，明天給俺送去小河沿多少，還有，十天之內，你們再給俺籌集一些糧食和彈藥送過去！」偽警察們忙都點頭稱是，沒人敢說一個「不」字。「那好！」太爺爺說著，又拿起了麻將桌上的那支槍：「你們只要老老實實照俺的話做，咱就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吃你們的警察飯，俺打俺的小日本，若是耍什麼滑頭，俺隨時都可以來取你們的腦袋！「偽警察一聽又都忙「是是是」的，連頭都不敢抬，太爺爺沒再多廢話，轉身就走。柱子跟在他身後出了警局，就很擔心地說：「大哥，他們能給咱送糧食嗎？還是咱自己拉回去吧！」太爺爺也沒吭聲。

　　第二天，偽警察果然把搶去的糧食，老老實實地送去了小河沿兒，太爺爺已派弟兄們在那兒等著呢，此後的十天內，偽警察不但給太爺爺又送一趟糧食彈藥，而且十天之後，他們還額外給太爺爺送了一趟糧食。太爺爺和「忠俠軍」的聲名，那時正如日中天，很多百姓已稱喚太爺爺為「楊忠俠」，等太爺爺突然神威地現身警察局裡，他們才明白，不但日本人不好惹，楊玉紅也不好惹，為了保住腦袋和飯碗，他們不得不背著日本人，討好一番太爺爺，且他們穿著偽警察那身皮，運個什麼東西也方便穩妥。這時太爺爺的糧食也儲備夠多了，彭亮就通過層層的聯絡，聯繫到了楊靖宇，楊靖宇派來一個營的戰士，都化妝成普通百姓，專走山道和夜路，就把糧食都運走了，彭亮也跟了回去。臨走前，太爺爺把那雙新買的盒子炮託付給他，讓他親手交給楊司令。

　　由於「忠俠軍」在那一帶頻繁活動，日本人很快展開了清剿掃蕩行動，太爺爺他們抽冷子又幹了一趟活，就轉移去了七星峰，這也是他和彭亮事先約定好的，隊伍在運動中總會壯大，這時太爺爺的手下已將近二百人了。太爺爺他們這次是上了七星峰的主峰，到了峰上面沒兩天，太爺爺就遭逢了兩件喜事。

　　第一件是在落日的黃昏，太爺爺和潘大姑娘還有小六子，正在搭建的木房子裡吃晚飯，忽然就聽見遠遠的一聲狼嚎，太爺爺和小六子興奮不已地撂下碗筷，就跑了出去，兩人都想到了是「他娘」，果然，就看見遠處的密林外，一隻狼帶著兩隻長成了大半個子的崽子，正向這個方向遠眺呢，太爺爺就激動地喊了一嗓子：「他——娘——！」三隻狼一聽就雀躍地跑了過來，可跑到不遠處，它們卻又逡巡著不敢靠近了。自打離開了抗聯隊伍，太爺爺就再沒見過「他娘」，知道它們沒能跟過來，就覺得動物還是動物，再怎麼通人性，也趕不上人靈光，可它們竟找上了七星峰，怎不讓太爺爺徒生感慨？

　　第二件喜事，是在太爺爺看見「他娘」的第二天，彭亮回來了，卻不是一個人，他還給太爺爺帶回來一支八十多人的隊伍，這支隊伍就是當初韓大個子曾聯繫過的那夥「山匪」——在遼西一帶活動的抗日遊擊隊，他們偶爾為了躲避鬼子兵的追剿，也會到遼北和遼中來晃一晃，他們是奉了楊靖宇的命令，來與太爺爺的隊伍整合的。他們為首的一個人姓劉，與漢高祖一個名，叫劉邦，被委任為太爺爺的副團長，雖沒有潘大姑娘和太爺爺名氣大，但他也帶著弟兄堅持打鬼子兩三年了。隊伍猛然間又壯大了，太爺爺當然很高興，尤其讓他高興的是，劉邦帶來的弟兄，竟每人都騎了一匹馬，正愁沒有騎兵隊呢，所以太爺爺趕緊差人打獵買酒，準備一頓豐盛的聚義宴。

　　晚上喝著笑著，太爺爺、彭亮、潘大姑娘以及王老疙瘩一合計，在酒桌上就拍了板兒，將原有的二十匹馬和二十個弟兄，直接撥給劉邦，加上他原有的弟兄，組成一支騎兵隊，由他這個副團長全權負責。當然，太爺爺也沒忘了把特意留下來的一條生麅子腿，讓柱子拿出去遠遠拋掉，「他娘」領著兩隻狼崽子早就在那兒守候呢，一看見就都撲了過去，兇悍地撕咬起來。

　　太爺爺上了七星峰的第六天，忽然又迎來一件讓他吃驚的事——關老道竟派人上山送來一封信，太爺爺沒想到，關老道這麼快就知道了他們的蹤跡。而信的內容更讓他吃驚，關老道在信中說日本人搶了他的女人，他要與日本人決裂，並對自己以往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願痛改前非與太爺爺聯手打鬼子，如果太爺爺同意，就約個時間和地點談一談。還說，既然太爺爺已是他母親的義子了，他也願與太爺爺結拜為義兄義弟。言辭誠懇，也很動情，雖然太爺爺覺得關老道突然悔改不太可能，但他還是有幾分相信了，何況，既然關老道已知道他們又回了七星峰，為何不直接帶鬼子兵來圍剿呢？這也不得不讓太爺爺多合計。

　　潘大姑娘也不相信，說關老道這種人要是能悔改，她就把自己腦袋揪下來喂狼，但要說他因為女人跟日本人鬧掰了，那還有點兒可能，她就讓太爺爺別搭理他，即使日本人真搶了他的女人，那也是他和日本人之間的事，咱沒必要跟著摻和。可彭亮卻反對，他也覺得關老道有使詐的嫌疑，但統一戰線就是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抗日力量，既然關老道已出招兒，即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們也應接招兒，如果真能把關老道拉進抗日隊伍，讓他暗中行動，那山上山下就會連成一片，成為抗日根據地，那樣活動起來就方便多了。太爺爺、潘大姑娘、劉邦還有王老疙瘩，都被說得直點頭，仿佛都一下子看到了那個美好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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