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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玉紅,可咋辦啊?咱往哪兒躲啊?」太爺爺還沒回過身來呢,翠花就滿臉焦急地湊了過來。是啊,往哪兒躲,太爺爺一時間也沒了主意,他在這東北又沒親沒故的。「我看,不行就先到你表叔那兒躲躲吧!」翠花的爹這時說了話,翠花的娘點了點頭,翠花也就跟著點了點頭。翠花的這位表叔,太爺爺是見過的,他和翠花成親那天他來過,一頂小帽,舊式長衫,鼻樑上架著副眼睛,下巴底下還留著長須,說起話來文縐縐的,好多詞兒他都聽不懂。

  翠花的表叔住在幾十裡外的另一個縣城,是一個晚清秀才,就比翠花的爹晚生了四天,大清朝苟延殘喘時,他還指望著能考個進士什麼的,這大清朝一滅亡,他的夢想也成了泡影,就在自個家裡開了個私塾,平日裡教學生度日。此人比較正直,富家子弟來求學,那是一個大子兒也不能少,若是窮人家的孩子,他或許一個大子兒都不收,有的還要幫襯著點兒。外夷入侵,山河破碎,他一個書生又能怎麼樣呢?就整日地在家中長籲短歎,所以他那次來了翠花家,就很看不起太爺爺,太爺爺畢竟做過偽軍兵。

  翠花過去喜鳳家通知她們也趕緊收拾,太爺爺就和翠花的爹娘也趕緊打包裹,一切都收拾停當了,太爺爺就到後院兒牽了那頭老黃牛出來,套上了車,就開始把東西往車上堆,鄉下過日子置辦家當不容易,翠花的爹娘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直到把車上裝得連坐的地方都沒了才罷休。就這樣,太爺爺牽著牛車在前面走,翠花等幾個人在後面跟著,就出了氓牛屯,翠花娘和喜鳳娘還回頭抹了把淚,她們不知道啥時還能回來。

  他們的走,氓牛屯的很多村民是看見了的,而喜鳳被朱疤臉搶了,又被太爺爺拿著槍搶了回來,他們也是知道的,就那麼一個一百多戶人家的小村落,有一丁點事兒,用不上半個鐘頭就會從東頭傳遍西頭。

  太爺爺他們前屁股剛走,鬼子兵後屁股就進了村兒。

  竟然是日本軍官高森親自帶隊來的,二十幾個鬼子騎兵,沒帶一個偽軍兵來,朱疤臉真有那麼大的能量,能讓鬼子軍官躬身上陣給他辦事?此時朱疤臉就在高森的旁邊呢,他和那個瘦猴子似的翻譯官馬寶庫,就像一胖一瘦的兩隻護衛犬一樣,騎著馬緊隨高森的左右。

  狐假虎威,神氣得很。

  §七

  朱疤臉也是昨天天擦黑時到了縣城憲兵隊的,當時正好高森在問高隊長話呢,翻譯官馬寶庫也在一旁,朱疤臉就當著他們的面把事情講了一遍,當然有所隱瞞,有所誇張,也有所編造。他隱瞞的事實是「喜鳳不是他搶來的,而是他的小妾」,所以「那個人搶走了他的小妾。」他誇張的情節是「那個人槍法神了,閉著眼睛都能打死人」!他編造的部分是「俺覺得他一定是個共產黨」!

  高隊長當時就從朱疤臉對「劫匪」的描述中聽出來了,那個人不是「小個子」又能是誰呢?雖然他很驚訝,但他還是差點忍不住笑出來。他覺得非常可笑的有三點:第一,小個子怎麼會去搶朱疤臉的小妾呢?莫非他想女人想瘋了?高隊長當然還不知道太爺爺和翠花的事;第二,一個老土匪怎麼就怕了一個小劫匪了?事後還一個勁兒誇人家槍法好,事發時的情形一定很有趣;第三,小個子會是共產黨?打死他也不相信。

  高森隨關東軍來中國已經很多年了,他聽得懂中國話,只不過說不好而已,他對朱疤臉的話也是半聽半信,朱疤臉搶別人家姑娘做妾的事,他早有耳聞,如今妾又被別人搶了,這倒是挺新鮮,至於朱疤臉猜測那個劫匪是個共產黨,他覺得那是豬腦才能想出來的,一個共產黨大白天會去搶一個人的老婆?憑著這麼多年的「對敵」經驗,他覺得共產黨還幹不出這事兒來。

  不過,高森對朱疤臉的一句話卻特別感興趣,那就是「那個人槍法神了,閉著眼睛都能打死人」!儘管他也知道有誇張的成分,可一個慣用槍支的老匪能這樣去形容一個人,說明那個劫匪確實了不得,他就嘰裡呱啦一句,馬寶庫就忙翻譯:「太君問你,那個人的槍法真的那麼好?」「真的,槍法這麼好的人,俺還沒見過幾個!」 朱疤臉這句話倒是實話。高森一聽眼睛就更亮了,又嘰裡呱啦,馬寶庫:「太君問你,去哪能找到他?」「去氓牛屯,他就是不在那兒,一問也准知道!」 朱疤臉又忙說。高森點了點頭,這個回答讓他很滿意。

  就這樣,高隊長得知了朱疤臉告狀的事,其實他沒什麼可怕的,小個子惹的是朱疤臉,又不是日本人,何況,就算事情攤在了他頭上,他相信高森也會維護他,因為在日本人眼裡,他顯然比朱疤臉更有用。他只是奇怪,高森會對一個小劫匪感興趣,這有些違背常理,他隱約覺得高森另有目的。高隊長派人找太爺爺,心裡也是沒有底的,他不知道太爺爺會不會在氓牛屯,他主要想把槍收回來,他忽然意識到槍留在太爺爺手裡太危險,說不上還會捅出什麼大婁子來。而高隊長派人走了還不到一個時辰,朱疤臉就帶著高森他們也來了氓牛屯。

  鬼子兵來了,人們就更躲了,而高森和馬寶庫對這種情形已習以為常了,馬寶庫下了馬就輕車熟路地直接來到了王保長家門口,他使勁踹了兩下門:「出來,快出來,皇軍來了!」 馬寶庫喊完又使勁踹了兩腳。門從裡面被打開了,滿頭白髮的王保長先是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然後才滿臉堆笑地點頭哈腰:「呦,馬翻譯官,啥時候來的,俺還沒睡醒呢!」「少他媽跟我囉嗦,快走,太君等著你呢!」 馬寶庫一把揪住王保長的衣領,拽著就走。

  高森讓王保長帶路去喜鳳家,王保長知道娘兒倆剛跟著太爺爺走了,也就不必遮掩了,就徑直領了去。屋子裡當然空空蕩蕩的,高森就通過馬寶庫問人哪兒去了,王保長說:「走了,昨個晚上就走了!」高森又問去哪兒了,王保長便說他也不知道,又伸手隨便往南方一指:「她們朝那個方向走的!」高森就接著問喜鳳的丈夫叫什麼名字, 「丈夫?」王保長一愣,忙搖頭:「太君,她沒有丈夫,只有一個親娘,昨個一塊兒走的!」高森就困惑了,又問喜鳳有沒有相好的,王保長又搖頭:「好像沒有,這個我可說不準!」

  這時,一旁的朱疤臉忽然開了口:「你認不認得這麼高個兒的一個男人?昨個跟喜鳳一塊兒回來的!」 朱疤臉邊說邊比畫著,王保長覺得他的動作像只笨熊,想笑,卻忙抬手指了指隔壁:

  「你是說楊玉紅吧?他就住這兒!」

  §八

  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心,王保長說出了「楊玉紅」的名字,他一說完,高森就用生硬的中國話重複了一遍:「楊——玉——紅!」然後還點了點頭。

  這個名字對高森來說確實陌生,高森根本不會記得太爺爺,翻譯官馬寶庫倒是記得,他和高隊長喝了幾次酒,都是太爺爺在一邊候著,印象比較深,但聽高隊長叫他「小個子」,卻不知道太爺爺的名字。其實在偽軍大院兒,也沒幾個人知道太爺爺的大號,都跟著高隊長叫「小個子」。王保長見高森幾個人的反應,心裡也犯了嘀咕:他們好像不認識楊玉紅啊,不對,應該認識的,楊玉紅不是在縣城裡當過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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