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 | 上頁 下頁
七〇


  我們弟兄正在澡堂子洗澡,他進來誰也沒注意。

  都以為他是哪個維修所的技術幹部或者乾脆是軍工,維修保養槍支或者特種裝備的那種。等到他脫了衣服進來,我們就都傻眼了。

  一身的腱子肉,不是蘭波那種,是亞洲人那種,類似于李小龍那種精肉。

  然後就是,點點塊塊的傷疤,槍傷燒傷燙傷還有什麼傷我記不得了。

  他也不說話,就是洗澡,也不看我們這些兵。

  後來知道他跟誰都不特別說話。

  我們都傻眼了,都知道這些傷疤就是一個一個飽含著血和熱淚的故事。

  但是他的眼睛呢?你能看出來什麼呢?

  空。

  空空如也,沒有殺氣,也沒有和氣。

  就是那樣,不冷不熱。

  看也不看我們一眼,洗的也很快,洗完就走,一句話也不多說,衣服穿上的時候人又拖拉拖拉走了。

  我們都愣在澡堂,不知道這是個什麼角色。

  後來就學習狙擊戰術,他主講,但是還是不多說話,一說話就是廣西普通話。比較難聽懂,但是我們弟兄都不敢多問他。他的眼神也不凶,就是那麼什麼都沒有,指導動作完了你就自己體會,然後就是再指導;戰術課上把狙擊手的陣地怎麼佈置路線怎麼選擇等等給你講完,不再講第二次,但是弟兄們沒有敢提問的——不懂也沒關係,實踐的時候他再給你講,一點也不著急,講幾遍也沒關係,不熱情也沒有不耐煩,就是那個樣子不緊不慢的講。

  他的習慣就是我們弟兄在練習的時候,坐在山頭上眯著眼睛看遠處出神。

  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在看不同方向距離的人頭,在目測距離,在算風速,在算計怎麼打過去就一槍命中頭部不用補槍。

  我們都出了一身冷汗。

  他唯一一次笑,是因為看一個叫《雙狙人》的美國電影,就是講狙擊手的。我們也不知道他笑什麼,但是他真的就笑了那麼一下,沒有任何評語——我們部隊搜集老美這種電影比較多的,都給我們看——我們都覺得比偵察兵比武看的國產片子好看。後來再學點子東西就真的拿這些當電影娛樂了,也沒什麼真正的行家拍的,都比較業餘。

  再有他唯一一次罵髒話,是看了一個國內翻譯的以色列狙擊手訓練資料。說是以色列狙擊手訓練的時候打稻草人,在草人的頭部安西紅柿醬瓶子,一打就紅色,說是培養狙擊手不懼怕血的心理。

  他就那麼一笑,就那麼輕謔的一笑:「扯淡。」

  淡淡的一句。

  他還是讓我們打靶子,就是各種各樣的小鋼板靶,不同距離的。

  後來他唯一一次跟我說了一句多餘的話就是:

  「幾百米外的人頭,瞄準鏡裡面看就是一個小點子,一槍過去,就倒了,看的著血嗎?」

  那種神態好像是在回味什麼。

  我就腦門發冷。

  有種被瞄準鏡窺視的感覺——生子這個孫子潛伏訓練的時候還真幹這個事情,拿瞄準鏡瞄我們兄弟玩。後來他也養成了眯眼坐在什麼地方瞄人頭的習慣,本來就不好說話,更不好說話了——連眼神都越來越象那個教官了。——我當時就知道什麼叫職業習慣了,就象我沒事就想踹門一腳閃進去一樣。狙擊手的職業習慣就是沒事瞄人頭玩。

  那個狙擊教官還是老樣子,每天下操後就穿著迷彩短袖衫和藍色短褲去洗澡,見了我們也沒有話,我們敬禮就點頭,也不還禮。

  他就這麼在大院來來去去,誰見了也不理,就是大隊長還多說兩句,但是也沒敬禮。

  大隊長也不生氣,也不跟他多說什麼。

  他就自己走。

  他除了操課,從來不穿狗頭大隊引以為豪的特製迷彩也不戴臂章,就是軍官常服,最多的時候看見他就是端著臉盆子短袖衫短褲去洗澡,每天都洗。

  後來我們知道,他是鼎鼎有名的、被中央軍委命名的「某山第一殺手」,唯一一個以這種帶有武俠小說色彩命名的戰鬥英雄。名字我是真的記不清了,他的紀錄是151顆子彈,150個半敵人——那半個是打在腦袋上了,沒死,回去是植物人。

  一直就沒有結婚。

  孑然一身,就是這麼在大院裡面來來去去,沒有笑容,沒有生氣,不緊不慢。

  對了,他的習慣是沒事瞄人頭玩。

  你們知道什麼是戰爭對人性的摧殘嗎?

  我18歲的時候就知道了

  狗頭大隊基礎訓練雖然枯燥,但是我們的鳥事還是挺多的。

  很多鳥事我們喝酒的時候回憶起來,都是先是笑的不行不行的,然後是哭的不行不行的——那是個什麼樣鳥的青春時代啊!

  警通中隊一直對我們二中隊有意見:你們訓練就訓練,幹嗎跟我們警通中隊過不去?——因為我們的訓練是不分時間地點場合的,有時候作的是很過分。有時候的做法簡直就是胡來了,當然不是捅什麼太大的漏子,就是肯定要違反部隊的管理制度,搞得警通中隊的中隊長對狗頭高中隊是恨之入骨——他狗頭高中隊練兵練爽了我就得被大隊長收拾你們這個警通中隊是怎麼搞的?!但是防不勝防啊,警通中隊就那麼幾個人幾條狗,不能天天全都叫起來上夜崗吧?正常的訓練還搞不搞?正常的勤務還執行不執行?天天24小時全崗啊?!能頂幾天啊?!

  ——關鍵是狗頭高中隊是打仗下來的,搞偵察有一套,對警通中隊那點子事情門清;而且他除了大隊長誰都不怕,大隊長也對這種事情不是特別批評他,就是老收拾警通中隊的中隊長——何大隊也是個鳥人啊!他是有自己的考慮的——作戰單位和警衛單位一把是劍一個是盾,互相考驗考驗不挺好嗎?就是要防不勝防才有意思!都練兵了——在他這種思想指導下,狗頭高中隊是愈加猖獗不可一世的鳥起來了!警通中隊的中隊長也不敢惹他——惹不起啊!這孫子是個有名的鳥人!這點小事你跟他翻臉他不知道怎麼給你來厲害的呢!只能忍讓,要不我有時候看警通中隊那個中隊長特可憐呢——狗頭特種大隊的糾察工作真的那麼好作嗎?關於錘人和群錘,我回頭單獨介紹點子有特色的錘法。

  這就全怪狗頭高中隊這個鳥人,他大晚上吹直屬特勤分隊的緊急集合哨子給我們拉起來上來就一句:「你們今天的科目就是把炊事班的三輪車都給我弄到樓前面來!」

  我們這些新來的一聽就傻,什麼意思啊?怎麼個弄法啊?大半夜兩點多了我們去敲炊事班的門或者窗戶,問:「班長,三輪車借著使一下?」——那還不被那幫子特種炊事員當即按到菜板上舉刀就剁了?!你們居然敢攪爺爺狗頭特種炊事兵的好夢?!第二天4點就得起來給你們狗日的蒸饅頭作稀飯伺候你們狗日的吃喝不算還敢不讓爺爺睡覺?!——順便說一下這些炊事員雖然不是偵察兵比武出來的,但是也都是各個野戰軍上來的尖子廚師員,我說過了在野戰軍全訓單位的炊事員也要訓練的,只是沒有一線隊員整體素質高而已,但是也訓練——連修理所的軍工都被我們何大隊逼起來每天早上先跑個3000米熱身再說何況正經的陸軍士官狗頭大隊編制上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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