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最後的狙擊手 | 上頁 下頁
一一


  「當然可以。」楊銳遞上本子。

  霍克接過本子,隨便翻開一篇,「哦,是中文。」他聳肩,把本子還回去。

  「對不起。」楊銳歉意地笑笑。

  「寫的什麼?」

  「一些經歷和感想,從小養成的習慣。」

  「知道嗎?你挺與眾不同的,是不是中國人都像你這樣整天樂觀?」

  「樂觀?我嗎?」

  「不是嗎?在隨時都有死亡威脅的戰爭中,你還有心情認識那麼多白癡,悠閒地看風景,寫東西。」

  「芬治和傑弗遜不也愛交朋友嗎?」

  「他們跟你不一樣,他們不過是打發無聊的時間,而你,不是這樣。」

  「可能是我媽媽從小給我灌輸的思想吧。她說過,無論什麼時候遇到什麼事,總要用積極的眼光去看待,這樣才能看到這世上更多的美麗。」

  「好偉大的想法,可惜我理解不到,」霍克遺憾地撇嘴,「你總提及你母親,你父親呢?」

  「他死了,」楊銳收起笑容,又向遠方看,「他在核戰爆發當天,那天正好是我的出生日,我媽媽在地下把我生下的。」

  「我很難過。」霍克扔掉手中燒盡的煙蒂,又點上一支。

  上漲的潮水一撥一撥地拍打光滑的礁石,潔白的浪花一次次盛開,又迅速凋謝,只有頑強的海風不斷地推著潮水不知疲倦地反復沖上海灘。海鳥在風中敏捷地穿梭,在海潮中尋找被海水推上水面的小魚小蝦,可以盡情填飽肚子的它們在天空快樂地鳴叫。

  而海灘上的兩個人在沉默著。霍克手指間的希爾頓已經燒出很長一段的灰白色煙灰,因為沒有太大的顫動,那煙灰還保持著煙捲的形狀立在火頭上;受到男孩的感染,霍克也出奇地看著廣袤的藍天、白雲和大海,突然他覺得這簡單的藍白搭配是那麼的和諧,那麼的美麗,仿佛有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站在他的面前,那天使用柔軟而纖細的手輕輕地撫摩他的心肺,帶走了心中所有的惆悵、不快和煩惱,使他猶如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心中是一片空白,他可以在上面繪出任何他認為美麗的顏色。為什麼到地上一年多,自己就沒發現這樣的美麗呢?

  「問你個問題。」楊銳先打破了沉默,「為什麼你不喜歡在隊裡多認識些人呢?」

  「因為在戰爭中,誰都不知道任何人的命運,人的死亡只在彈指之間。失去一個熟識的人是很痛苦的事情,所以我不想跟任何人熟悉。」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我那麼熟悉?而且還總愛幫我?」

  「這是第二個問題吧?」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會心一笑,「你很像我熟悉的一個人。」

  「誰?」

  霍克沉默了幾秒,「我弟弟,和你一般大。去年參的軍,鬼使神差地進了我的部隊,給我當了助手。他跟你一樣,也是個樂觀的孩子,總喜歡自己發掘身邊的美麗來陶醉自己。」

  「真巧,現在呢?沒再跟你進『獵狗』?」

  「三個月前,在桑巴國,陣亡了。」

  「對不起。」

  「他死在了我的身邊,子彈打穿了他的頭。你能感受那種感覺嗎?一個最親的人,眼睜睜地倒在你身邊,你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不是個好哥哥,我一點都沒照顧好他。」霍克略微哽咽地說。

  「所以,你想把欠他的東西補償到我身上?」

  「差不多吧,你真的跟他像極了。」

  楊銳無語,儘管他不好理解霍克的心情,但戰爭能改變一個人的所有東西是不容置疑的,可是能改變多少,他不知道。他又開始看海了,仔細地看,生怕這美麗不會是永恆的。

  「多看看吧,」霍克也把視線瞄向遠方,「戰爭能把所有的美麗毀滅,等你上了戰場,你就會面對世上最醜惡的一切,你也會變得醜惡。」

  兩個人再度沉默,靜靜地坐在礁石上,望著遠方。

  霍克有個弟弟,現在他把我當成他的弟弟,他對我這麼好是為了補償他過世的弟弟,這算我的偏得嗎?他說過他不願意多認識人,全隊只有我是例外。若不是我在某些地方像他的弟弟,或許,我們也做不了朋友……

  馬丁又在打架了,這次是跟薩給焦。剛剛把納帕伊打進醫務站,剛剛從禁閉室裡出來,他又開始打架。瓜內爾每次看見他都把手伸向腰間的手槍,我想他是不是想把這個惹事的人給崩了。上午看見敏澤·金,在禁閉室的窗口。他也挺能打的,他有他的目的——被退訓離開這裡,他寧願回國上軍事法庭也不願和B國人在一個隊伍裡。

  仇恨,可能就是總有人打架的原因。因為歷史,因為出身,因為信仰,因為核戰……這裡的仇恨關係簡直比自然界的食物鏈還要複雜,如果現在沒有國際憲兵和那些長官管著的話,這裡的每個人可能都會拽起槍找人火拼洩恨,而且我敢肯定,每個人的槍裡的每顆子彈都會打到不同人的身體裡,而他自己也穩能被打成篩子。

  在隊裡,我算是跟很多人都能很好相處的了。但跟他們相處得越深,我越能感到,仇恨和冷漠在隊裡不斷地蔓延。這是我沒想到的。我有點怕,因為這裡的情況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同一戰壕的戰友,應該情同兄弟,可這裡的人卻在彼此仇視。等上了戰場,我敢把自己的命交給他們嗎?

  我來到混編部隊除了為了媽媽和她,就是想讓更多的人能回到陽光下生活,徹底打敗「自由陽光」那些混蛋,把失去的東西再奪回來。只是我不知道,在隊裡能有多少人是跟我一樣想的。卡森可能會,鯊魚也差不多,還有拿卡穆、西蒙、芬治、傑弗遜和霍克也有可能。其他人呢?我甚至都不敢保證泰戈爾他們倆會不會有一天因為衝動做出什麼傻事。我感到孤單。上了戰場,這些人不可能都在我身邊,其他人會做什麼?可怕啊,太可怕了。

  媽媽,為我祈禱吧;爸爸,你在天上保佑我吧。我只希望能好好地作戰,然後帶著榮譽和信念戰死或凱旋。別讓我攪進他們仇恨的紛爭去……

  ——楊銳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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