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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上級教育了多少次也不管用,張家的女人只好親自出馬,實施貼身緊逼監視。在武工隊的這兩位老婆,一高一矮,不曉得誰大誰小,也不知是第幾房姨太太。反正這兩女人很有意思,對鬼子漢奸渾不在意,只為漂亮大姑娘擔心。在敵後活動,她們不帶槍也不帶刀,每天收拾得整齊利索,時刻準備和別人家的小媳婦開戰。那張隊長也是奇怪,不怕槍林彈雨也不怕領導批評,卻很懼內,任憑兩個小老婆嘰嘰呱呱,平時的威風一點也看不見。

  劉春雷他們當然不敢招惹這兩位「監督員」,私下裡給她倆起外號,個子高的叫「磨子機槍」(重機槍),個子矮的叫「二機關槍」(衝鋒槍),都是火力兇猛的武器。

  武工隊活動的區域是相對固定的,隊裡安排有本鄉本土的人,所以出任務時不必事先通知誰,也不用找人帶路,說聲「出發」就摸著上路了。白天住下研究工作和休息,夜晚行動,路上沒人咳嗽說話,連喘氣都得憋著點,經過敵人據點旁邊才不會被發現。

  武工隊每次出動的任務不同。有時候是摸情報,就是到了目的地附近的村莊,找個地勢比較安全的人家悄悄地進屋,先對房東進行教育,從對方的利害說起,使他容易接受,然後再詢問當地情況,拿小本子記上。駐一村,只有一戶人家知道,多走一些地方,再把情報對照起來,就可以畫一個圖表,標明敵人的據點、兵力、兵種以及群眾基礎和我們活動的條件,甚至還可以瞭解到敵人內部的一些情況,做到知己知彼。

  更多的時候,武工隊有宣傳的任務。要教育群眾克服和平幻想,堅信抗戰一定能勝利;號召群眾團結起來,監視壞分子,保衛自己的利益;在經濟上,還要鼓勵大家堅壁清野,反資敵。「如果資敵,就是把敵人養肥了,使他們更兇狠地來殺害自己。」

  搞宣傳採取的是「空講話」的辦法,很有效。武工隊夜裡摸進村子,四下警戒,宣傳員選個高地方站好,拿個梆子敲幾下,「老鄉們,大家坐起來聽消息……」,然後就開始講。鄉親們不點燈不起床,趴在炕頭上就能聽得見。宣傳員講話簡短、明白,說清楚一個問題,武工隊就迅速離開。一晚上走幾個村,第二天就傳得神乎其神;若是再遇到趕集,那更是到處都知道了。

  隊裡也有能寫信的文化人,瞭解到誰在幫鬼子漢奸辦事,就寫一封信投到他家門上,嚴肅警告他不許死心塌地替敵人效勞,並且還要求他在多少多少天內,找到多少多少戶人家擔保,證明他沒辦壞事,然後再把聯保信放到什麼什麼地方……收信人嚇壞了,第二天趕緊四處討好發誓,求人擔保,因此對鄉親們也就不敢太欺壓。有的保長、甲長嚇得把收來的公糧還給農民(這叫做「倒糧」),有的人趕緊辭職不幹了,說「八路沒走乾淨,再幹下去就沒命了」。

  武工隊的工作方式是以宣傳教育和軍事打擊相結合,在號召群眾團結起來、反抗日偽政權欺壓的同時,也對偽軍開展「良心大檢查」運動,要求偽官兵「身在曹營心在漢,內外一心哄日本」。在遊擊區,連小孩子都知道「不信鬼子話,不念鬼子書,不上鬼子當,不幫鬼子幹事,不對鬼子說實話」;偽軍也知道八路軍手裡有個小本本,誰幹了壞事就點黑豆,辦了好事就記紅點,「善惡簿上記得清,按照國法判罪行;生死本上寫得明,多做好事保性命」。

  但是,日本人也在加強攻心戰,推行奴化教育。針對災區的貧困環境,敵人一方面加緊了經濟封鎖,一方面又以物質利誘的方式蠱惑民眾。鬼子的賞賜使一些漢奸瞬間暴富起來,這對部分民族意識薄弱的人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在南宮縣,劉春雷的熟人「小羅成」就由一個混混痞子變成了鐵杆漢奸。他投靠了日本人,死心塌地與八路軍作對,幫著鬼子搞「剔抉」、「宣撫」,還強迫抗屬「檢舉」、「自首」,罪行累累。對這種「壞中壞」,武工隊當然要堅決鎮壓、殺一儆百。大劉是隊裡的戰鬥骨幹,殺漢奸除惡霸,責無旁貸。

  「小羅成」也知道武工隊要除掉他,整天東躲西藏。一天夜裡,大劉他們打聽到「小羅成」在一個小寡婦家睡覺,立即趕過去,翻院牆踹開門,把他給堵上了。一進屋,劉春雷就愣住了,這小寡婦是他的堂姐劉彩霞!彩霞堂姐原先是個多麼愛面子的漂亮人啊!大劉參軍時的衣服和挎包還是她送的呢!兩年不見,她怎麼居然和「小羅成」這混混痞子攪在了一起?

  一開始,彩霞堂姐哭鬧著不讓拉走漢奸,還說「這是孩子他爹」,可她抬頭看見堂弟,立刻就不吭聲了。「小羅成」也認出了劉春雷,知道自己活不成了。這小子就潑口大鬧:「老子到世間走了一圈,吃喝玩樂,享盡風流,不虧了!過二十年,老子還要再來一趟!肆無忌憚,為所欲為!」

  武工隊把漢奸拉到村口,一刀捅了。其他人還在討論如何處理小寡婦,劉春雷鐵青著臉說:「放人!」

  隊長張文亭雖然不是本地人,但社會經驗豐富,看見大劉氣得渾身發抖,馬上就把劉彩霞放了。張家的兩個「機關槍」素來主張嚴懲犯錯誤的漂亮女人,這一回也難得地沒有吭聲。

  第二天,張文亭把武工隊帶到劉春雷的家門口,讓他回去看看。家門關著,屋裡也是黑的。大劉翻牆進去,聽見有人說話,知道是他父親的聲音,於是叫開了門。老人家激動得不行:「聽人講,你前幾個月被打死在棗強縣的一個道溝裡,頭朝南腳朝北,瞧得清清楚楚,我和你伯父還去找著收屍……」老母親也哭著說:「你叫門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咱們的孩子死得冤,陰魂回家了呢。」

  張文亭在旁邊問了幾句,才知道是保長家兒子造的謠,立刻派人把那傢伙抓來。一見面,張隊長就把盒子槍拍在桌子上:「我是張老抬,知道嗎?」

  張文亭從十二歲起就「吃票飯」,冀南豫北有誰不知道這個匪號?保長兒子一看見他陰森森的臉和黑洞洞的槍口,立刻就癱軟了。

  劉家老人心腸好,幫忙說人情。張隊長這才把槍收起來,警告說:「今天先記上一筆,今後,咱們老人家再受到一丁點兒委屈,都算是你的錯,連本帶利,堅決槍斃!」

  聊家常的時候,劉春雷講到堂姐的事十分氣憤。兩位老人家卻說:「她的事,我們也知道……孩子啊,你也別太怪她了,她那是餓的。……」

  都說「戰爭讓女人走開」,可是,戰亂中的苦難,女人們又何嘗躲避得了!在那個年月裡,無依無靠的寡婦實在太多了,苦難中的人們又怎能苛求所有不幸的婦人都成為烈女呢?

  有段時間,武工隊在棗南縣活動。半年前,大劉在這裡養過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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