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中國騎兵 | 上頁 下頁


  共產黨在敵後發展抗日力量,通常的模式是:進入一個新地方之前,先由敵工部開展工作,然後派部隊尋機出擊,打擊一個日偽顯要目標,喚起老百姓的抗戰熱情,樹立威望,這叫「打開局面」;接著就召開大會,建立抗日民主政府,委派縣長、縣委書記,這叫「開闢局面」;如果有哪個討厭的傢伙敢跟咱們共產黨的新縣長作對,八路就敲打他一下,這叫「鞏固局面」;再如果作對的人多了,八路軍就派來幾支人馬,駐紮一陣,這就是「穩定局面」。

  不管怎麼說,既然有了咱們自己的政府,就可以開始搞宣傳,徵收軍糧。

  征糧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抗戰初期,國民黨政府機構全跑了,冀魯豫立刻出現了各種名目的雜牌武裝,地方豪強打著「保家護鄉」的旗號魚肉百姓;隨後,日偽政權也紛紛建立起來,鼓吹「東亞共榮」,實施「以戰養戰」;現在,當共產黨的抗日民主政府建立之後,三方力量就在同一塊土地上交錯爭鬥(以後還要再加上第四方——返回遊擊區的國民黨軍隊),大家打來打去,爭奪的重要目標都是老百姓的糧食口袋。

  人民群眾當然是向著共產黨八路軍的,但日偽強盜和地方匪頑的欺壓也讓他們苦不堪言。抗日民主政府徵收糧款,不僅要向人民進行宣傳教育,還要帶領群眾和敵對勢力作鬥爭。

  根據地創立之初,地方政府的後勤供應體系還不完善,騎兵團的糧草徵收工作主要是由斥候兵完成的。劉春雷最頭痛這項任務。「征軍糧就像光屁股打狼——一不要臉,二不要命,必須膽大、不害臊才行。」大劉膽量足夠,過封鎖線、深入敵後都無所謂,可他不會做宣傳工作,向苦哈哈的窮兄弟要糧食,他開不了口。

  開始的時候,崔連喜還幫助劉春雷練習口才。先編好說詞,跑到高粱地裡背得溜熟,接著揚鞭打馬出發。可是到了地方,劉春雷見了人卻一個字也講不出來。沒辦法,他只好到老鄉家的灶塘里弄點鍋灰,用水拌了,拿草繩蘸著在牆上寫標語。幾次三番以後,說話的事就交給別人了,大劉只負責寫字。

  八路軍對窮人張不開口,對地主老財卻很能夠下手。有一次,斥候騎兵和地方工作隊去征糧,到了村裡,老百姓說糧食已經讓「維持會」收走了。工作隊長說不可能,他們調查過,敵人還沒有從這里拉走糧食。四處查看,偽保長早跑了,各家各戶都是四壁空空,什麼也找不到,於是大家留下來挨家挨戶做工作。半夜裡,有人在窗戶外面小聲通報:「村頭老張家的屋裡砌了一堵牆。」斥候隊一聽,明白了。

  第二天八路軍就去把張家的夾牆拆了,不僅先前征來的糧食都藏在裡面,還有三千大洋、十多匹緞子。騎兵團派民運幹事來運送物資,還把多餘的糧食分給群眾。老百姓高興了,老人們說:「活了一大把年紀,只見過軍隊征糧,沒見過當兵的給百姓分糧食,真是好隊伍!」

  農民辛苦一年,收穫的糧食是有限的,八路軍要,鬼子也要。想得到糧食就必須和敵人搶時間,這麼爭來爭去,徵收軍糧的時間也就越趕越早。

  1939年麥收的時候,斥候隊二十多個人跟著團參謀長徐國夫出任務,半路上碰到個報信的地方幹部,說是城裡的日偽軍出動了七輛卡車下鄉搶糧食,可各村的糧食剛割下來,還都在麥場上呢。徐參謀長一聽,立刻通知部隊幫助老鄉搶收、搶藏,自己則帶著劉春雷他們趕往公路設伏。

  伏擊地點設在公路邊的坡地上。徐國夫說:「大家注意,專打鬼子汽車。」等了一會兒,敵人車隊來了,斥候隊放了兩排槍,把前面的汽車打趴下,後面的車子也堵住了。日本兵從車上跳下來,架起機槍「突突突」地掃,偽軍也下車圍上來。徐參謀長帶著戰士們上馬,撤退了。

  跑個七八裡地,再找個地方埋伏著。等鬼子來了,大家猛甩一通手榴彈,又炸了輛車,騎上馬接著跑。這麼搞了兩三回,鬼子不敢坐車了,派偽軍在前面徒步搜索前進,汽車在後面慢慢跟著。八路軍東打一槍西打一槍,他們都要緊張忙活上好一陣。等日偽軍磨磨蹭蹭到了村子裡,糧食早就收好藏好了。老鄉們對鬼子漢奸說:「沒辦法啊,土八路把糧食都征走了,太君來得太晚了……」

  到後來鬼子也急了,麥子還在地裡,他們就派偽軍下鄉,乾脆自己割。遇到這種情況,騎兵團就實施奔襲,直撲麥田。

  剛收割完的麥子地一馬平川,偽軍們還在揮舞鐮刀苦幹農活呢!騎兵隊高舉馬刀沖過去,手起刀落,真像砍瓜切菜一般——這夥「可憐」的傢伙,白幫老百姓幹活不說,連槍帶性命都交給八路軍了!

  那些年,日偽軍與咱們騎兵團爭麥收,從來就沒占到過便宜,鬼子漢奸聽說騎兵隊就頭痛。

  劉春雷記得,有一年他護送物資到太行山根據地。一二九師騎兵團上交大洋兩萬塊,糧食、布匹幾十掛大車,光電池就是六大箱(電臺要用電池),把劉師長樂得眉開眼笑。這樣的部隊,首長能不當寶貝嗎?

  其實,抗戰初期的一二九師騎兵團只是個小團,全團四個連加一個團部直屬隊,每個連九個班,每個班九至十二人,這叫做「小團大連」。所謂騎兵也只是「騎馬的步兵」,打仗的時候以下馬步戰為主,對敵人的精神威懾力遠超過實際的殺傷效果。

  戰士們的軍事技能普遍不高,原地列隊、縱隊行軍還可以,可衝鋒就是一窩蜂,撤退就更像是放了羊。雖然上級領導對軍事訓練很重視,但由於大家對騎兵作戰的規律都不大瞭解,需要邊摸索邊總結。再加上騎兵戰術必須人馬合練,訓練規模也只能從小到大,從幹部開始,逐漸到戰鬥骨幹,所以一時半會兒見不了成效。像大劉這樣的新兵,開仗的時候能跟著班長跑就算不錯了。

  因此,在1938年、1939年的相當一段時期內,八路軍騎兵對日軍作戰所起的主要作用只能是:破壞交通和通訊設施,牽制和消耗敵人。

  八路軍到平原打遊擊,一開始最不適應的就是日軍的戰術反應速度太快。他們通訊條件完善,運輸手段完備,八路軍在這個點剛一開打,周圍幾個縣的鬼子就全圍上來了。吃了幾次虧,陳再道司令發話:「把鬼子電話線給我割了!」

  割電話線的位置一般遠離八路軍營地,而且還應該選擇距離村莊較遠的地方動手。這一方面是為了不被人發現,另一方面也是免得事後老百姓受連累。這個活,在地方遊擊組織成熟之前基本上是由斥候騎兵完成的。

  開始的時候動作簡單。劉春雷他們拿著根長竹竿,上面綁著鐮刀,跑到電杆下面,瞄著電壺底座一劃拉,線就下來了。他們一晚上跑個幾十裡,收割的電話線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燒掉。可沒想到,天亮以後鬼子開來摩托車,忙乎一陣,把電話線全都接上了。得了,第二天還要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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