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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李剛被轉送到一列火車上。這是傷員專列,車廂中的人擠得滿滿的。李剛的昏迷不醒令火車上的軍醫為這個志願軍戰士的生命擔心,認為要想讓他活下來,惟一的希望是立即動手術。

  火車上沒有麻藥,傷員們圍成一圈,看著醫生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在李剛身上動刀子。這是令李剛不斷疼昏過去的手術,傷口擠出了一大碗膿血,在貼近骨頭的地方,醫生取出了一塊彈片。

  一個月之後,李剛在還有一口氣的情況下回到了自己的祖國。

  在長春的醫院裡,醫生們對這位已渾身潰爛的志願軍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搶救。傷口嚴重感染帶來的持續高燒今醫生幾次絕望,感染最後延伸到李剛的腦袋裡,他頭頸僵硬,痛苦萬分。

  醫生的診斷報告上寫著:顱內壓力極高,隨時有生命危險。

  經過多次的腰椎穿刺,腦壓減下來了,但是,已八個月不能吃東西的李剛已經成為一個骨瘦如柴、渾身國大面積生著褥瘡而一動也不能動的人。最後,他體質虛弱到連液體都輸不進去了,醫生和護士把他抬進急救室,日夜護理。

  李剛還是活下來了。

  最後的一關是腿部傷口的治療。他的傷是炸裂型傷,肌肉翻開,骨頭外露。多次手術均不能治癒,最後在切除了新生的大片肌肉之後,用不銹鋼絲才勉強縫合。他的膝關節由於嚴重的骨髓炎,每天必須抽出大量的積液,醫生認為必須截肢。幸運的是中國著名的骨科專家陳景雲先生從美國回來,知道長春醫院裡有這麼一位志願軍同志,於是親自趕來為李剛的膝蓋做最後的努力。手術進行了八個小時,手術做完,陳景雲先生昏倒在手術臺邊。

  李剛真的活了。這個消息令三四四團的官兵們歡樂了很久。

  令九死一生的李剛沒想到的是,活下來,等待他的是歷次政始運動中的不斷的政治審查。最後,他被內部審查機關定為「負傷後被俘,被美國人訓練成特務,被派遣回國從事特務活動」。

  他被趕出部隊,當了裝卸工。「文革」中,這位在朝鮮戰爭中炸掉了敵人的地堡,被中國士兵、朝鮮百姓以及無數的醫生所救治的志願軍被關押和勞改達十年之久。

  東線的中國軍隊已經開始撤退。而西線的第三十八軍和第五十軍在漢城正面節節阻擊聯合國軍後,也已逐漸後退準備撤過漢江。而此時,那個被寫進日本軍隊教科書的中國團長范天恩卻受命堅決頂住,一步也不准後退。

  範天恩和志願軍其他師團主官一樣,在第三次戰役後受命回國去集訓,在回國的路上,範天恩覺得自己很神氣,他坐著一輛美國吉普車,司機是南朝鮮軍隊的俘虜,美軍的鴨絨「北極睡袋」暖和極了,躺在車裡雖然顛簸一點,但他想,在戰場上麥克阿瑟也不過是這個待遇了。誰知,樂極生悲,也許是連續的戰鬥令範天思難得能有時間安心睡覺,所以一路睡得昏天黑地,還沒進入中國邊境,露在睡袋外面的臉就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尤其是雙手,已經嚴重凍傷。

  到了瀋陽剛開始治療凍傷,卻接到了立即回前線的命令。

  範天恩雙手流膿潰爛鑽心地疼痛,但他還是立刻動身了。在回前線的路上,他無論如何也不坐美國的吉普車了。他爬進了一輛向前線運送物資的卡車的駕駛室裡,身邊帶著好幾箱餅乾和罐頭,駕駛室由於有發動機的烘烤,範天思神氣而舒適的感覺又回來了。吃飽了之後,他認為這回可以好好睡上兩天了。但是,卡車剛進入朝鮮境內就翻了車,範天恩被從駕駛室裡甩了出來,餅乾和罐頭損失了不算,他的大腿被砸傷了。為了儘快趕回前線,他不得不沿路攔車,日夜兼程,神氣的心情一掃而光。雙手的凍傷加上腿部的劇痛,範天恩在天寒地凍的旅途中吃盡苦頭,等他終於趕到師指揮部,見到師長楊大易的時候,已蓬頭垢面,腿腫得又粗又亮。楊大易師長看他這個樣子,說什麼也讓他留下來治療,範天恩說:「用擔架把我抬上去!」

  就是在那一天,第三十八軍—一二師的三三五團奉命上去,把堅持了數天之久的三三四團從陣地上換下來。因為楊大易師長的關照,範天思騎著一頭黑騾子上了陣地。在察看地形和調整部署的時候,士兵們看見他們的團長拄著棍子走路,都心疼地攙扶著他。

  范大恩向全團下達的命令是:「各營做死守的準備,無論發生什麼情況,我範大恩所在的團指揮所決不後退一步!」

  三三五團在「火海戰術」的沖天火焰中連續八天頂著美軍的猛烈攻擊,陣地巋然不動。

  美軍的攻擊在15、16日達高潮。

  範天恩知道,東線正在打一個叫做砥平裡的地方,聽說戰鬥進行得不很順利。楊大易師長把目前的形勢說得很明白:部隊都集中到東線去了,在這裡阻擊的,只有三三五團以及第五十軍的一個團。為保障東線的戰鬥,這裡就得堅決頂住,如果東線還沒打完,這裡垮了,指揮員掉腦袋是小事,對整個戰線引起的嚴重後果就不是一個腦袋能承擔得了的。

  580高地是距離團指揮所最遠、美軍攻擊最猛烈的一個陣地。堅守在那裡的一營傷亡嚴重,而且早已斷糧,幾天中士兵們只能吃雪充饑。白天,陣地丟了,晚上再反擊回來。彈藥沒了,就組織人在敵人的屍體中尋找。陣地再次丟失的時候,一營100多名傷員自動組織起突擊隊,堅決要把陣地奪回來。範天恩在指揮所裡坐立不安,雖然在師長不斷的詢問中他總是回答一句話:「陣地丟了我負責!」但是,右翼的三三大團撤退了,美軍的榴彈炮都打到指揮所來了,炮彈直接命中指揮所的掩蔽部,把範天恩和政委趙霄雲埋都在了塌陷的土石中。

  在命令警衛連把右翼的缺口堵上之後,580高地支撐不住了。一營所剩無幾的兵力根本再也抵擋不住美軍的輪番進攻,陣地丟了,奪回來,又丟了。范天思不得不把三營派上去,但沒過多久就聽見報告:美軍的炮火太兇猛,三營出現大量的傷亡。

  範天恩手上的兵力就這麼多了,於是他破天荒地向軍長梁興初請求增援。梁興初在提醒範天恩要掌握好「九分之一」的預備隊之後,把軍偵察連給了他。軍偵察連上去之後,一營還是在電話中說:「光了!打光了!」

  軍長在電話中的口氣嚴肅了:「你可得注意了範天恩!戰爭本身就是殘酷的!不要總聽下面叫苦!預備隊不能輕易出手!」

  其實,梁興初最瞭解範天恩,這個人如果叫了苦,情況就真的危急了。

  梁興初要求軍作戰科長親自上三三五團去看看。

  作戰科長不但到了三三五團指揮所,而且上了最危急的580高地。

  午夜的580高地簡直就和白天一樣,美軍的照明彈一個接著一個地懸掛在天空,把高地和部隊隱蔽的小樹林照得雪亮。

  只有一條小路可以上山,小路上擁擠著人流,補充的士兵往上爬,負傷的士兵往下抬,在美軍的炮擊中,時而有序時而混亂。

  作戰科長跟在冒死往山上送乾糧的炊事員的身後爬到山頂,山頂上所有的樹全部被炸斷,只剩下了燒焦的木樁。不知被炮彈翻了多少遍的凍土已經變成了鬆軟的淨土,踏上去沒腳脖子。

  作戰科長找到了一營營長,發現這個營長不但活著,而且精神依然飽滿:「對軍長說,只要給我點反坦克手雷,我就能守得住!」

  根據作戰科長的彙報,梁興初軍長把—一四師三四一團的一個營調來了,他親自把營長劉保平、教導員劉德勝領到一個高地上,從這裡可以看見580高地:「聽說你們兩個打仗一貫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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