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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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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在感恩節的宴會上大講特講第七師的「光榮」時,巴爾師長小聲地對史密斯師長說出了他對美軍在東線行動的憂慮:「是他逼著我不顧一切地前進的,沒有側翼的保護,天氣極其惡劣,我手頭上的補給從來沒有超過一天的用量,好像佔領鴨綠江邊的一個前哨陣地,就他媽的贏了這場該死的戰爭了,這真讓人弄不明白!在這個根本沒有路的鬼地方,咱們還是小心點為好!」 巴爾師長的擔心將在不久後被殘酷地證實。他的美第七師在感恩節得到短暫的滿足之後,立即陷入了蓋馬高原的狂暴風雪中,他們在嚴寒裡一步步地走進了中國士兵鋪設的死亡陷講。 史密斯師長在焦慮中用蔑視的眼光看著他的上司阿爾蒙德。 阿爾蒙德現年58歲,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從1946年起在麥克阿瑟的麾下工作,1949年成為遠東司令部參謀長。他與麥克阿瑟性格類似:傲慢自大,精力充沛,脾氣暴躁。在美國遠東軍中,官兵們對他既怕又恨。57歲的史密斯與阿爾蒙德截然不同,他雖在兩次世界大戰中戰功赫赫,但在美軍官兵們的眼裡,他更像一名學者。30年代在美國駐巴黎使館工作的經歷令這個身體高大但面容清秀的得克薩斯人的舉止中有一種法國人的溫文爾雅,不瞭解他的人容易把這種氣質當成軟弱,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就是這樣認為的。其實,史密斯與阿爾蒙德的矛盾與其說是性格上的差異,不如說是美國陸軍和海軍由來已久的相互敵視。在史密斯眼裡,阿爾蒙德是個善於阿腴奉承的老手,在指揮作戰中地扮演著麥克阿瑟的傳聲筒的角色。儘管史密斯明白,跟阿爾蒙德對抗,就等於跟麥克阿瑟較勁兒,但是他也知道即使對抗,對他的前途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影響,海軍方面不會對遠東陸軍司令官麥克阿瑟對一個海軍陸戰隊師長的評價感興趣。 但是,現在終究是在戰場上,史密斯不會拿戰爭當遊戲。陸戰師加入第十軍的東線行動後,史密斯師長對阿爾蒙德的命令基本上是服從的,阿爾蒙德軍長對陸戰師的態度也是客氣的,儘管這種客氣有時也讓史密斯感到不舒服——阿爾蒙德在視察陸戰師的時候,當場決定給一位連長授一枚銀星獎章,以表彰這位連長在兩處負傷後仍堅持戰鬥的精神。由於手上沒有獎章,阿爾蒙德寫了一張字條:「授予戰鬥中英勇頑強者的銀星獎章——阿爾蒙德。」字條被別在這位連長的軍大衣上——這招來了陸戰師官兵們的嘲笑,因為他們覺得阿爾蒙德軍長往那位連長大衣上別字條的動作很滑稽,至於後來在大衣前晃蕩的那張字條就更滑稽了。 而令阿爾蒙德惱火的是,史密斯的陸戰師前進的速度出奇地緩慢。 當陸戰師派出的先遣隊報告說,前進的方向上幾乎沒有道路可走,並抓獲了中國的戰俘時,阿爾蒙德依舊命令陸戰師全速前進。史密斯堅決地拒絕了這個命令,他表示:「在據說已經出現三個中國師的情況下,在嚴寒中迅速地向柳潭裡方向前進是沒有必要的。」阿爾蒙德對史密斯的反抗幾乎忍無可忍,再次堅決要求陸戰師立即前進,而且要兵分兩路,以配合西線的進攻。 史密斯再次拒不服從命令,並且提出了三個條件:全面警戒補給線;儲備補給品;在下媽隅裡修建飛機場。如果這三個條件不具備,進攻根本是不可能的。史密斯的理由是: 一、西線的聯合國軍最右翼遠在德川,陸戰師的側翼完全暴露。 二、如果不保障到下碣隅裡的補給路線,一旦遭到攻擊,就會束手無策。 三、由於進攻需要大量的後勤物資,沒有飛機場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四、全師目前的兵力處於分散狀態,分散的狀態是不能夠進攻的,這是軍事常識。 就在阿爾蒙德將軍命令陸戰師進攻的當天,史密斯師長給他的部隊下達的指示是:放慢和停止前進,等我們的部隊真正會合之後再說。要不慌不忙地前進,每天要確定好一個目標。 阿爾蒙德暴跳如雷,史密斯有氣沒處發,於是寫信給遠在美國本土的海軍陸戰隊司令凱茨將軍。史密斯師長的這封著名的長信後來一直是研究朝鮮戰爭的軍事史學專家們最感興趣的文件之一,它是1950年間月下旬發生在朝鮮東部的那場空前殘酷的戰鬥的一種注解:儘管中國人已退到北部,我並未催促利茲伯格迅速前進。我們接到的命令仍然是前進到滿洲邊境,但我們是第十軍的左翼,而我們的左翼卻沒有任何保護,我們的左翼至少八十英里內沒有任何友軍的存在。 我不願意設想把陸戰師在一條從成興至中朝邊境的一百二十公里的推一的山間小路上一線展開。我十分擔憂的是在冬季向兩個山地中的戰鬥隊提供補給的能力。雪下後融化再凍結,會令這條路更加難以通行,冬季進行空投不足以提供兩個團的補給,由於氣候和部隊的分散以及海拔的高度,即使乘直升機視察部隊也很困難。 說實在的,我對第十軍在戰術上的判斷力和他們制定計劃的現實性沒有什麼把握,我在這方面的信心仍未恢復。 他們是在百萬分之一的地圖上擬訂計劃。我們是在五萬分之一的地圖上執行任務。兵力不斷分散,部隊給小部隊派遣任務,這使他們處境危險。這種作戰方式看來在朝鮮很普遍。我確信,他們在這裡的許多失敗都是這種不顧部隊的完整、不管天時地利的做法造成的。 我多次試圖告訴軍團的指揮官說,海軍陸戰師是他的一支強大的力量,但如果分散其兵力,就會失去其戰鬥力,起不到任何作用。也許我堅持自己觀點時比其他師的指揮官幸運得多。 某位高層人士不得不就我們的目標下定決心。我的任務仍然是向邊境推進。我相信,在北朝鮮山地中進行冬季作戰,對美國士兵或者陸戰師來講是過於苛刻了。 史密斯寫這封信的時候,正好遠東海軍參謀長莫爾豪斯拜訪了陸戰一師。看見莫爾豪斯的海軍軍裝,史密斯感到「回到了家」。他直率地說,阿爾蒙德領導的第十軍的作戰計劃缺乏現實性,制定計劃時嚴重忽視了敵人的能力。在談到與陸軍打交道的體會時,史密斯說:陸軍們不是極度樂觀,就是極度悲觀,「這幫傢伙的情緒沒有什麼中間狀態可言」。 史密斯的謹慎態度傳染給陸戰師的其他軍官,於是在陸戰師中產生了一種近乎悲觀的情緒。一團的團長劉易斯對官兵講了這樣一段話:「現在你們要照我說的去做——給你們的家人寫信,告訴他們我們這兒在打一場該死的戰爭。告訴他們說,那些屁股都被打爛的北朝鮮人已經使很多所謂精銳的美國軍隊乘船來到這裡,我們沒有什麼秘密武器,只能艱苦作戰。」劉易斯團長在自己給妻子寫的信中則說:「只有一場慘敗才會改變我們目前的制度,這一制度正把我們引向災難。」 陸戰一師官兵們的惡劣心情還來自於酷寒的氣候。美國士兵從沒有經歷過如此寒冷的氣候,每當夜晚過後,所有的車輛都發動不起來,士兵們個個面色慘白。高原一頭饑餓的黑熊差點把一個凍僵了的二等兵當成了食品,嚇得這個二等兵自己製作了一面畫著鐮刀和錘子的蘇聯國旗,並且把這面蘇聯國旗裹在了身上。美國人一直把蘇聯比做黑熊,二等兵認為這樣做是在告訴黑熊別吃自家人。儘管士兵們總是縮在睡袋中取暖,並且在柴油爐上日夜不停地煮湯,但他們還是患上了凍瘡,皮膚變成青色,尤其是腳趾,已經凍得發黑。 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的命令沒有改變,每天都是一個內容前進!迅速前進! 此刻,直升機上的史密斯師長再次透過舷窗往地面上看蓋馬高原上正在颳風,旋轉的北風把雪粉吹起來,使高原一片進蒙。 也許中國軍隊真的還沒趕來?史密斯想,從中國俘虜單薄的衣服上看,他們不可能經受住如此的寒冷,他們如果一動不動地在這裡的雪地上趴上哪怕半個小時,他們就會被凍死——無論如何,中國士兵也是人。 史密斯錯了。 就在史密斯的直升機下,數萬中國士兵正潛藏在北朝鮮蓋馬高原這迷蒙的冰雪之中。他們沒有被凍死,他們還活著,他們在等待著攻擊的命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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