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硝煙散盡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這一巴掌打得太脆,隨著宋玉昆旋轉不定的身體,那副玳瑁眼鏡飛得無影無蹤……「郭仲良!」宋玉昆捂著腮,一絲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滴落!」

  一曲盡落,湯二瘭子提提褲子,伸出烏黑的手掌擦擦鼻涕。包二柱放下手中的嗩呐,舉起銅鑼向周圍聽客賠笑討賞錢……

  幾個銅板「叮叮咚咚」落進鑼盤,感激得包二柱點頭哈腰掉眼淚,「謝大爺的賞!謝大爺的賞…….」

  自從陳卅被抓,他隨身的兩個警衛員便沒有人管了,一日三餐本應供給的食物也被人為停止了。按照韓柏的意思,這兩個人不適合在軍隊繼續幹下去,所以,每人給一塊大洋自謀生路。湯二瘭子倒沒什麼,可是包二柱卻不幹,他正想破口大駡,卻被瘭子給捂住了嘴……

  「瘭子!你憑啥攔著我?」掙脫後的包二柱氣得抬腿就踢。

  湯二瘭子憨厚地一笑,揉了揉生疼的屁股說道:「軍長……沒人管……」一提到軍長陳卅,包二柱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頭痛哭,「軍長啊!我包二柱對不起你,沒保護好你呀!」

  湯二瘭子齜了齜牙,伸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當晚,這兩個人買了被褥和吃食悄悄給陳卅和鳳凰送去。

  「瘭子!柱子!你們咋還沒走?」蓬頭垢面的陳卅從單身牢房裡伸出大手,摸著瘭子和包二柱的臉,虎目含淚。

  包二柱抓住陳卅的手放聲痛哭:「軍長不走,我們也不走!」

  「把眼淚給老子憋回去!別讓兔崽子們小瞧我陳卅帶過的兵!」

  「是!」包二柱立正敬禮,可是不爭氣的眼淚依舊潺潺不止……

  幾個人默默對視了半天,陳卅忽然歎口氣說道:「走吧……去找一個能要你們的地方,好好幹吧……」

  「軍長!」包二柱淒厲地叫了一聲,無奈地搖著頭。

  「走吧……」陳卅拈著絡腮鬍鬚上的草屑,擺擺手,「你們走吧!我陳大膽不想讓人看到現在這副熊樣,我給咱救國軍丟人了……」

  「軍長!」包二柱跪倒在地給陳卅叩了三個響頭,伏在地上哽咽著說道,「軍長不走,我包二柱也……也不走,要死……要死咱就他媽死在一塊兒!」

  「湯二瘭子!」陳卅背過身去大喝一聲。

  「呵呵……到……」

  「你把他給老子拉走!拉走!」話音未落兩行熱淚滾滾長流,陳卅已是泣不成聲。

  「軍長!軍長……」包二柱哭著喊著,被湯二瘭子強行拖出去。

  「當家的!」鳳凰顫抖著聲音從隔壁小窗戶伸過來一隻生滿凍瘡的手,不停地摸索著……

  「我在這兒,在這兒!」陳卅沖上前一把握住那只小手,哈著氣輕輕地揉搓:「鳳兒啊!你別怕,我在這兒,在這兒。」

  「當家的,咱們是不是快上路啦?」

  「不會的,有我在這兒,誰也別想動我老婆。」陳卅說著,伸出舌頭在鳳凰手背的傷口上輕輕舔舐……「鳳兒啊!還疼不?」

  「不疼了……有你在我就不疼……當家的,我好後悔……」

  「後悔啥?」

  「後悔沒給你生個一兒半女,叫你老陳家斷了香火……」

  「傻丫頭,說這些幹啥?咱這不是遭難了嗎?我還連累你跟我一起受罪……」

  「我不介意,」鳳凰愉悅地說道,「能和你死在一起,這輩子值了。」

  「傻丫頭,不興說啥死不死的,咱們都要好好活著,要活到兒孫遍地,地老天荒。」

  「當家的,你別騙我了,我知道你是逗我開心。不過這也好,咱們終於可以廝守在一起了。我在想呀!如果下輩子也能和你做夫妻那該多好?對了,你下輩子想做個什麼人?」

  「我?」陳卅低頭想了想,「如果天下太平了,我就去種地,做一個莊稼人,守著你熱熱乎乎地過日子。」

  「那你不帶兵啦?」

  「帶!只要有機會我還會帶兵。」

  「呵呵……」

  「你笑啥?」

  「我笑你死性不改。」

  「別笑我,你呢?你打算幹啥?」

  「我……我不知道……或許生在官宦人家也說不定。」

  「生在官宦人家?」陳卅笑道,「你是官宦小姐,我是一個種地的,那你咋能嫁給我做老婆?」

  「我不知道,」鳳凰的聲音充滿了迷蒙,「反正再苦再難,我也要嫁給你……」

  「鳳兒……」陳卅鼻子一酸,淚水一滴一滴濺落在鳳凰的小手上,「咱們倆現在就是夫妻,從現在開始,鳳凰就是我陳卅明媒正娶的老婆!」

  「當家的,你哭啦?」

  「沒有!」陳卅悄悄抬起袖子擦擦眼淚,「我是……是流汗……流汗……」

  「瞎說!你淨騙我……」

  瘭子和包二柱流落街頭,他二人謀生的手段全靠瘭子那超凡脫俗的小曲。儘管湯二瘭子的小曲唱得不錯,可是包二柱吹的嗩呐就不敢恭維了。因此,這二人饑一頓飽一頓,有時還要沿街乞討來維生。

  陳卅和鳳凰的狀況也不容樂觀。負責監管的韓柏不知出於何等目的,以防止二人反抗為由,特意囑咐手下減少他們的飯量。連續五天,陳卅和鳳凰就是在每天一頓的稀粥裡度過的。

  陳卅還好說,可是鳳凰就不妙了,不但月信兒停了,整個人也變得黑黑瘦瘦有氣無力。曾經明如秋水靜如皓月的大眼睛不但失去了光澤,粉嫩白淨的瓜子臉也是一層一層脫落剝皮。

  「鳳兒!你要挺住!你絕不能走到我前頭!」陳卅倚在牆角,用鞋子吃力地敲著間壁牆。

  「當家的……」

  「鳳兒!咱不能低頭,不……不能叫這些狗日的瞧扁……」

  「我……我聽你的……」鳳凰微微睜開眼睛,「當家的,我……我今天……又記住了幾個字……」

  「記啥了?」

  「布爾什維克……」

  「瘭子,今天就換了這麼幾個大子兒,連買個餑餑都不夠,可咋辦呢?」包二柱滿面愁容,蹲在牆角唉聲歎氣。自從湯二瘭子再入牢房二次偵察,兩個人知道有人想要活活餓死軍長。

  得知這個陰謀後,包二柱整個人都傻了,精神好似瞬間就要崩潰。「軍長……」他想哭又不敢哭,強迫自己哭卻又哭不出來。「瘭子!咱該咋辦?咋辦哪!」情急問瘭子,可是瘭子又能有什麼主意?他除了傻笑就會傻笑,事到如今,他依然未失臉上的童真……

  「咱們要給軍長送吃的,不能讓他老人家餓著,誰挨餓也不該輪到他!」兩個人跪在雨雪之中,扯住行人一口一個「叔叔大爺」地叫著,希望人家看在他們是外鄉人的份上,希望這些父老鄉親能看在他們打過鬼子的份上,施捨幾個硬面餑餑……

  「軍長!我包二柱就是要飯,也要讓你吃到一口糧……」

  當晚,陳卅捧著自己警衛員沿街乞討弄來的棒子麵窩窩頭,放聲痛哭:「兄弟呀!我對不起你啊!」

  「軍長!」包二柱也「嗚嗚」地痛哭,「我沒啥本事,要不也不至於餓著軍長。」

  陳卅哭著哭著,有氣無力地喊道:「我堂堂救國軍……響噹噹的大好男兒……沒有戰死沙場,卻跪倒在街頭……」「噗!」一張嘴噴出一口滾燙的鮮血。

  「當家的……」

  「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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