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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另一方面也是他走運,沒把憲兵給打死,要是那樣的話就麻煩大了。日軍本來就是要遲早遣返回國的,命也不值錢,所以打死幾個也沒什麼,所以最後判得比較輕。

  丁三在軍事法庭上迎來了1946年的新年。

  塞翁失馬,焉知禍福。

  宣判之後,丁三被押到南昌的軍事監獄服刑,到監獄的那天正好是停戰令下的那天。國共兩黨都想在停戰令生效之前搶到更多的地盤,所以一月十三日午夜前在各個戰場上槍炮聲打得山響。午夜後,槍聲、炮聲沉寂下來,兩軍的士兵都在收拾著自己兄弟的遺體,傷兵發出一聲聲的慘叫。

  內戰,就是骨肉相殘的戰爭。同胞兄弟在這片多災多難剛剛看到一絲和平曙光的國土上又開始了相互的廝殺。

  1946年1月10日,全國政治協商會議在重慶國民政府禮堂開幕。國共兩黨又重新開始談判。

  這次會議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在統一、民主、和平、團結的四大原則下,通過了政府組織案、國民大會案、和平建國綱領、軍事問題案和憲法草案等五項決議案。

  緊接著國共兩黨在整軍的問題上開始曠日持久的談判,會上一邊談,會下一邊打。

  談談打打,一口氣又過了半年。

  這半年裡,丁三反而因禍得福,很平靜地在軍事監獄裡過了半年。他被關押在軍官牢房裡面,平時沒事幹就學認字、學讀報。牢房裡面好多軍官都讀過書,甚至還有留學喝過洋墨水的,丁三在這裡學會了很多東西,差不多能自己寫信、讀信了。

  其他時間丁三也沒閑著,他往好多地方寫信,多方查找小高的消息。但好多信都被退了回來,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想要找個人,比大海裡頭撈針都難。

  因為是軍事監獄,監獄裡面的軍官每天倒是能看到報紙,也就是這段時間,丁三想了很多他原本不會去想的東西。

  這半年來,各個地方都物價飛漲,國民政府赤字成了天文數字,為了打仗,政府只好發行大面額紙幣。本來已經岌岌可危的經濟徹底崩潰了。1946年春天,好多地方發生了饑荒,鄉村荒蕪,成群結隊的農民擁進城市乞討。

  抗戰勝利差不多快一年了,可是這片國土上的百姓們還在忍受著苦難,人們開始失望了,很多地方爆發了遊行。

  和平,成為了國人的心聲。這仗不應該再打下去了,這仗也不能再打下去了。

  而接收大員們借機大發國難財,眾多物資被鯨吞,酒館、夜總會裡夜夜笙歌紙醉金迷。各個要害崗位都被爭權奪利的官員鬥得烏煙瘴氣。內部的傾軋,官場的腐敗,國民政府把自己一步步地拖向死亡。

  養肥了一個官員,又來了一個官員,最後苦了的是老百姓。

  但是上頭呢,蔣家、宋家、陳家、孔家,暴斂了多少財富,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敢管。

  上行下效,上頭既然這樣,那下面的官員呢,當然各個都拿得理直氣壯,撈得更加理直氣壯。

  各種苛捐雜稅,國民黨成了老百姓嘴裡的"刮民黨",一層層油水被刮得落進黨棍的腰包。戰後的土地負載著幾百萬軍隊在上面廝殺,本是同胞兄弟,本是應該拿起鋤頭開動車床的手拿起了武器。

  百姓已經苦得不能再苦了。

  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到處是特務橫行,一不小心辦你個通共,抓到黑牢裡頭一關,然後伸手就找家屬要錢。而且還不要紙幣,誰都知道國民政府的錢已經不值錢了,要的是黃的黃金、白的白銀、黑的煙土。

  到了1946年的春天,國民政府已經糜爛到了極點,腐敗到了極點。

  這半年裡面,團裡隨其他兄弟部隊轉戰了好幾個省,疲於奔命,今天到山裡追擊八路,明天到鐵路邊上修路。今天你修好了,明天又被八路軍帶著人給扒了,而且好多橋樑被連橋墩徹底炸毀。

  八路軍發動了堅壁清野,團裡每到一處都是空空的村落,團裡還經常被師部克扣物資、軍餉。現在一個基層軍官的軍餉還不夠買二十斤大米的,人人心中都厭戰。

  戰事越來越緊張,山東、河北的八路軍連續破襲戰,1946年上半年,團裡經歷了大小十幾次戰鬥,傷亡了四五百人。

  這支光榮的部隊,曾經在抗戰期間立下了赫赫的戰功,但到了今天卻成為了暴政的工具。

  軍隊,永遠都應該是國家的軍隊,永遠是老百姓的軍隊。如果有人妄圖將軍隊變成個人私利、貪欲的工具,那麼他的暴君地位終究會被顛覆。

  槍聲炮聲,本不應該在打了八年的土地上再次響起。一個悲苦艱難的民族應該將鋼鐵製造成鋤頭、車床、船舶,而不是一件件符合設計要求的武器來殺戮自己的兄弟。

  兄弟間的殘殺,只是為了實現一個暴政的繼續。

  戰爭中,所謂的民主、自由早已成了荒謬的詞語。手上握著四百萬大軍的蔣介石,會心甘情願地放棄權力嗎,會讓一個農民得到民主嗎?

  1946年的民主就是槍炮,誰的口徑大,誰的彈藥足,誰就擁有權力。

  抗戰中被打成廢墟的城市,在內戰中再次被夷為平地。

  關內還好點,尤其是關外的東北打得最凶,丁三天天看報紙,蘇軍在春天陸續撤離各個大城市,四平、長春、瀋陽,到處是一片火海,一座座城市被打成了死城。

  丁三覺得自己坐牢其實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去打仗。打小日本沒說的,但為了這麼個腐朽渾蛋的國民政府打仗,而且打的還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丁三覺得想不通。

  但歷史洪流中的小人物,是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力的。剛過夏天,監獄就一口氣釋放了幾百名囚犯,基本上全部是軍官。釋放當天各個部隊都有人過來接,所有人都官復原職。丁三在監獄門口看到團裡的參謀帶著勤務兵舉著個大紙牌子,上面寫著丁三的名字和團裡的番號。丁三一頭霧水地走過去,問清楚之後才知道,前方可能要和八路打大仗了,所以各個部隊服刑的軍官都被放了,補充到前線的原部隊去。

  一路上車水馬龍的,一行人在吉普車裡顛簸,大家都沉默著不說話。丁三簡單問了問團裡的近況,但大家好像都不願意多說,淡淡的幾句話就交代了。

  路上好多軍車、大車,交通道口擁擠不堪,時不時能看到憲兵和各個部隊發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堵成一堆的各個番號的部隊相互咒駡,走不了多遠就得停下來等上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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