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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十七章 百姓的血

  一個多月後,春回大地,萬物復蘇。陳鋒在禁閉室裡看著窗外柳條上的嫩芽,心裡的煩躁稍稍解了點。沒想到屋漏偏逢梅雨天,那天在大堤上惹出的事和聞天海栽的贓被攪和到了一起,自己估摸著,這次挨上的坎不知道能不能過去呢。

  當天清晨,團裡的兄弟們橫七豎八地睡在大堤上,大夥是又累又乏,所以小鬼子打過來的時候誰也沒注意到。只聽見對岸開始放槍,慢慢的槍聲越來越密。這邊大夥就都醒了,陳鋒起身拿著望遠鏡朝對面瞅,只見河對岸幾匹高頭大馬,上面騎著的小鬼子正朝這邊張望。

  陳鋒心說要壞菜,再看著橋面上,水泄不通的,國軍好像過去了,但逃難的百姓都還在那兒擠著呢。這會兒也來不及聯絡師裡了,陳鋒眼睛一掃,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嚴大勇還在那兒賣呆,上去一把拉著,走到堤岸邊上手一指:"看見那幾個騎馬的小鬼子了嗎?馬上找弟兄把那幾個鬼子給辦了。"

  陳鋒帶著丁三拽著孫寒就往橋上跑,只見橋頭有個軍官帶著人正扯著線呢,敢情是要炸橋。陳鋒幾步跑過去問,說是上峰的命令,見著小鬼子來了,就把橋炸了。陳鋒聽了臉一拉,拽著丁三耳語幾句,丁三扭頭朝自己團裡就跑。

  這邊,嚴大勇端著步槍在地上趴著,準星標著表尺,照著對岸的小鬼子摟了一槍,一拉槍栓,彈殼滾著熱煙彈出來,對岸的鬼子身子一軟,從馬上栽下來,其他幾個鬼子嚇得抖著韁繩撒丫子跑了。

  丁三幾步跑到警衛連萬耀那兒,把陳鋒的話一傳,萬耀帶著警衛連就沖到橋頭,把準備炸橋的那幾個工兵和軍官都給圍上了。

  "喲喝,跟爺這耍橫啊,你們這些個雜牌軍,閃一邊去,咋地了就是。"

  "你長眼睛了嗎?橋上那麼多老百姓,你是腦漿摻面了吧,還是咋整的?"孫寒脾氣暴躁,一嗓子就嚷上了。

  "我也是執行上峰的命令,有脾氣你跟上峰說去。橋上的都是你家爺爺奶奶啊,那敢情好,接回家供著吧。"

  "別跟這扯淡,咱這當兵打仗,還不是為老百姓打,把老百姓性命不當個事,那還打個鳥啊。你聽我的,不就是怕小鬼子把橋占了嗎?我拉一個營上去,保證橋丟不了,你這邊別忙著炸,咱們打個商量,你看成不?"陳鋒覺得也不好為難這些工兵,人家也是按命令辦事。

  "那橋丟了,誰擔責任?"

  "我擔,我好歹也是堂堂個國軍團長。當兵打仗的,怕擔個事,那哪成。"

  "好,你有種,今兒你人多,有膽子你把番號和名字報出來。"

  陳鋒心想著,你個小破排長,我怕你個毬,就把番號報了:"我叫陳鋒,有他媽天大的事,我擔著。"沒想到,一個月後,這個事竟成了個把柄,險些讓陳鋒丟了性命。

  當下裡,陳鋒讓警衛連留下一個排,把橋頭的工兵都控制住,沒他的命令橋不許炸。三營的兄弟由孫寒領著,在人流中開出條道來,到對岸去阻擊日軍。

  橋面上的百姓見孫寒領著人迎著小鬼子就上了,再想想沿途的國軍,個個跑的跑撤的撤,都在心裡暗自贊著,這才是爺們啊。

  等到了對岸的橋頭,三營的兵就地利用地形設好伏擊,幾百支步槍準備好了招呼小鬼子。陳鋒讓團裡的炮連用最快的速度助鋤,把炮支好了,裝定射擊諸元。

  忙忙叨叨的,一眨眼的工夫,小鬼子就在公路上出現了,嗷嗷叫著往橋這邊沖,陳章手一揮,五門山炮抖動著虎軀,將炮彈傾瀉在公路上的日軍中間。

  小鬼子被炸懵了,他也沒想到國軍還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因為沖得急,小鬼子全都是輕裝,輜重也在後面,只能眼睜睜地挨炮,一點轍都沒有。日軍指揮官也急赤白臉,前面就到橋上了,到嘴的肥肉不能給搶了,就下死命令,一定要把橋給奪下來。

  日軍不顧傷亡地朝孫寒陣地上沖,等沖近了,就沖過了陳章的火力延伸地帶,陳章害怕誤傷自己人不敢朝那邊打炮。小鬼子喊著叫著,端著刺刀像條被打疼了的惡犬般往陣地上撲。而此時的三營,缺兵少將,戰鬥力已經大打折扣了,再加上橋頭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工事,孫寒一急眼,領著人就和小鬼子拼上了刺刀。

  陳鋒在望遠鏡裡看得清楚,心急如焚,如果三營真的膠著上了,日軍從對面源源不斷地奔過來了,必要的時候就只能犧牲三營了。沒法子,當兵的時刻都有這時候,就得想著橫豎是個死。但老百姓不能死,這些熱血男兒奮勇作戰,不就是為了這些普通百姓嗎?!

  橋面上的百姓聽著放槍,頓時亂作一團,都往這邊擠,哭號聲喊叫聲讓人聽著撕心裂肺。因為混亂大家都慌了神,踐踏踩死了不少人。陳鋒看著著急,就讓人到橋面上維持秩序。好不容易老百姓都過了河,孫寒那邊槍聲大作,戰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陳鋒讓警衛連的兄弟過去接應,這邊其他的營也朝對面的日軍開火,分散三營正面的壓力。三營也殺紅了眼,和警衛連一起,一個反衝鋒把鬼子生生給打回去了。這邊幾挺機槍架在橋頭,三營的兄弟互相扶著往橋面上撤,鬼子見有機可乘,就返過頭來往這邊打。

  這是個多麼悲壯的畫面,短短一百來米的石頭橋面上,每隔幾步就有兄弟倒下去,其他兄弟去扶,結果也有被打中的,倒在自己弟兄邊上。

  負傷的、沒負傷的,都朝著日軍開槍,很多人明知道橋馬上要炸,還是冒死回去背自己的兄弟。能救回來的,要背下去;不能救回來的,哪怕是具屍體了,那也是自己的弟兄,舍了命,也要把自己的兄弟背回來。

  整個三營傷亡過半,但百姓都過來了,至少有幾萬百姓因為這群英勇的漢子,活了性命。他們當中肯定大部分都活過了抗戰,活過了建國,他們的子孫活在自由的空氣裡,也許此刻在品著茶,和妻子或丈夫聊天,或者看著地毯上的孩子玩耍。

  在那個清晨,一個普通國軍軍官違抗命令,只是為了保護他那心底熱愛著的老百姓。幾百將士浴血奮戰,將生的希望留給了身後匆匆南撤的百姓。

  他們當中有人怯懦嗎?我們今天無從得知,但有一點很清楚,血就是血。百姓的血是血,將士們的血也是血。他們不惜自己流血,而不願看到百姓的血,甚至為百姓流幹了最後一滴鮮血。

  陳鋒咬牙看著橋面上中彈的兄弟奄奄一息中還在端著槍射擊,日軍喊叫著沖上了橋面,那些禽獸甚至認為他們已經征服了這座橋,征服了這個民族。

  陳鋒在心裡想:"小鬼子,你他媽的想錯了,只要爺們有口氣在,就會跟你們這一幫禽獸血戰到底!送你一個詞,這個中國幾千年被敬仰的詞:'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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