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西北王」的敗落 | 上頁 下頁
二七


  出得門來,迎面一陣風,噎得他頭暈目眩,肚內翻騰要吐。朦朧中他似乎看見前面不遠有根電線杆子,就想扶住它定定神,於是猛地撲了過去。就在他一撲之際,從斜裡竄出一個黑影,他收腳不住,一下子撞上了黑影。那黑影在倒下時發出一聲驚呼,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忙定了定神,見一個女人坐倒在他腳下。他趕緊蹲下身去攙扶,並急切地問:

  「啊,摔傷哪兒了?」

  那女人被他攙起,卻站不穩,他不得不用力將她扶住。

  「啊……沒……沒什麼,只不過是腳崴了一下……」

  嬌滴滴的燕語鶯聲引起了他的注意。雖然路燈昏暗,卻還依稀可辨這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少女。她剪著齊耳短髮,穿藍布旗袍,是當時女學生的流行裝束。

  「啊,小姐,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啊不,不,我想不礙事的,只要回家休息一晚就好了……」

  「那麼,我叫輛洋車送你回去……」

  「不,不……我坐不慣哩。」那少女輕聲細語,「好在住得不遠……」她掙脫他的攙扶,往前走了兩步,一瘸,幾乎跌倒。

  袁高參忙搶上前去攙扶住她:「那麼,我送你回家,好嗎?」

  少女勉強點了點頭。

  袁高參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少女,沿著人行道緩緩行進。

  袁高參深表歉意地說:「真對不起,剛才不小心把你撞倒了……」

  少女仍舊輕聲細語:「啊,沒關係的……也怪我低著頭沒有看見您……」

  她似乎有些累了,很自然地靠著他;他感到自己義不容辭,所以也緊緊攙扶著她。在這一段漫長的路上,兩人對話並不多,但卻越貼越近了。他喝下的酒已隨著汗水散發,殘留的一點力量刺激著神經,那異性柔軟的肉體,在向他意識的深處傳遞著一種本能的信息;這肉體在散發著溫馨氣息,在撞擊著他的心。他理智地要求自己把持住,放鬆一些,卻反倒助長了敏感。當她突然說「到了」,他的爽然若失之感油然而生。

  她的住處是在一條巷子裡的小院中一間狹窄的房間裡。他將她攙進後,環視了一下,這間斗室中除了一張床,就只有一張兩屜桌和兩把椅子。似乎也只能容納下這點東西,再也不能添別的擺設了。

  他不便久留,只說:「明天我一定來看望你。」便向她告辭而去,她也沒有挽留。

  次日一早,袁高參提著兩簍水果來看望她。

  昨晚酒後的衝動,經一夜的休息,已經平靜了。早上一睜眼,他回憶起了昨晚的事,不免十分後悔,尤其是當時自己竟然動了心,那實在是極端錯誤的。幸虧當時自己走得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因此他告誡自己,要小心謹慎!

  他曾反復考慮如何去跟那女孩子打交道。他認為那個女孩子最多不過十八九歲,自己已是三十出頭的人了,應該以父輩——至少是長兄自居,這樣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去面對她;至於撞倒了她,自己確實負有責任,好在嵌腳也不是什麼重傷,頂多負責醫藥費用,或者再加點營養費,這都很有限,最好是能說服她,一次性給她一筆錢,把事了結,從此彼此成為路人,各不相擾為好。

  他滿懷信心而來,將水果簍放在書桌上,自動往椅子上一坐,打算先應酬幾句,然後「言歸正傳」。

  然而他坐下後再向她看去,一目之下便驚呆了。

  她靠在床上,顯然已經梳洗過了,顯得容光煥發。

  昨天晚上在燈光之下,他已經看清了她的面容身材,給他的印象是:「啊!這個姑娘好漂亮!」然而現在闖入他眼簾的,與昨晚所見竟有天壤之別。他認為她的美貌,已不是「漂亮」二字可以形容的了。他覺得她那張白淨的瓜子臉上,五官無一處不動人,尤其是她那雙眼睛,只要和他對視,他就心神蕩漾,六神無主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傻愣了多長時間,還是她似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輕輕咳嗽了一聲,才把他驚醒。儘管如此,他還是半晌不知自己該做什麼。

  她開口說話了:「真對不起,我不能起床招待您,請您原諒。」

  這番燕語鶯聲字字都在撥動他的心弦。

  「啊……啊……不要客氣……」他有點坐立不安了,「啊,你的腳……好點了嗎?」

  她答道:「早上看了看,有點腫……啊,但不要緊的,也不怎麼痛了。」

  他起了起身,又坐下了:「都怪我!都怪我!」此時此刻他的的確確恨自己莽撞。

  她搖搖頭:「也不能全怪您。彼此都在人行道上走路,發生碰撞,互相都有責任的。」

  他努力分辯:「不!不!的的確確都怪我!因為……因為我昨晚貪杯,有點醉了……真的,都是我的責任!現在我去雇一輛車來,攙你登車,去醫院治療吧。」

  她又搖搖頭:「不必麻煩了。在學校裡上體育課,打球運動,扭腰、崴腳是常有的事。彆扭兩天,慢慢自然就好了。」

  他十分焦急地說:「那怎麼行哩——不及時治療,會讓你痛苦很長時間的,我……於心何忍……」此時此刻他真恨不能代替她去承擔痛苦。

  她笑了笑:「這樣吧,回頭麻煩您去藥店買兩貼治跌打損傷的膏藥來貼上,就能減輕痛疼,好得快一些。」

  他捶了一下手心:「唉!我這人——怎麼就沒事先想到……啊,我馬上去……」

  她攔阻道:「也不急於一時,您先坐一會兒吧。」

  他確實急於去買藥,卻又不能不聽她的勸阻,於是忙解釋說:「我快去快來——最多一刻鐘!」

  她又一笑:「那就……」

  他沒等她說完,站起來就匆匆而去。當他買完藥回來時,從他那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神態就可以看出的確夠快的。

  然而她接了藥並不去貼:「回頭我用熱水先泡泡腳再貼上,效果會更好些。您先洗洗臉,喝口水歇歇吧。」

  他明白她的意思是不便當著他露出光腳來,他自然不能勉強,於是他坐在那裡,掏出手帕來拭汗,那方手帕都濕得可以擰下水來了。

  她仍舊靠在床上,微微低著頭,不去看他,也不說什麼。他卻覺得這種少女的羞澀更加動人,其持重也令人肅然起敬。

  他不是邊區土生土長的幹部,而是來自上海的知識分子,可謂見多識廣。現在,他借喘息之機,再次窺視她的花容月貌,他認為她是他有生以來所見的絕代佳麗了。能夠多在她身邊呆一會兒,多看她一眼,都是很好的享受。至於此來之前的打算,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也不知兩人如此默默地對坐了有多久,總之,他的汗已於了,他意識到這樣「幹」坐下去是不行的,如果不說點什麼,他就沒有理由不告辭。然而又說點什麼呢?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好像整個思維都凝結了,怎麼也想不出該從何說起。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