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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仍然像十三年前那般笑著送他,哭紅的眼睛裡滿是愛意。老旦在鄉親們的歡呼聲中上了車,轉著圈兒敬了軍禮,然後才鑽進去。楊北萬把司機趕到後座去了,一腳轟鳴,響了幾聲喇叭,大車一溜煙就躥了出去。一大群孩子跟在車邊跑著跳著叫著,最前面的是他的孩子。他搖下車窗伸出頭去,又笑著向兩個孩子敬了軍禮。兩個孩子就站住了,老旦看到了他們眼角的淚水,自己也頓時淚如雨下。

  孩子們望著父親絕塵而去,也把右手舉到了眉下,他們照貓畫虎的軍禮煞有介事,老旦心中倏地升騰起一股莊嚴和激動。很快,孩子們、鄉親們和板子村的界碑一道,消失在輪子卷起的煙塵裡……

  第十八章 跨過鴨綠江

  38軍的駐地並不如老旦想像的那般氣派。院子裡到處是卸了一半的馬車和農具,看來是準備在秋後收糧食用的。練兵場被劃成了若干個打穀場,周圍「自力更生,以產代練」的標語還沒有揭下來。堆成小山的鎬頭鐮刀草耙子已經被雨水泡得生銹,就在穀場上那麼拿大油布蓋著。與此情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輛輛滿載士兵和軍用設施的卡車,日夜不停地往火車站運著,車上什麼標誌都沒貼,車廂都用帆布捂得嚴嚴實實的。

  按照衛兵的指引,二人來到了38軍某師駐地報到,負責登記的同志一見到他們的證件,立刻笑著站起身來,大聲說道:

  「你們在登記處已經大名鼎鼎了!有個陳營長一天來三次問你們到了沒有,他還跑上跑下地去找我們的『兩江』首長和于政委,要求把你們兩個安排在一個團裡。關政委給我們下達命令了,你擔任D團的4營營長,那是個滿員編制的偵察營,讓陳岩彬同志做你的副營長,還有一個什麼軍政學院的王皓,我們知道你們原來在第11軍的戰績,也希望你們能在一起,就讓王皓同志繼續做你的政治指導員。只是委屈你們只能暫時帶營,待遇還是按照團級幹部對待,因為在你們來之前,各主力團已經多向遼寧開拔了,只剩你們幾個後補充的營還在調配,暫不設團也是基於人員的特殊考慮,或許到了東北還會繼續補充兵員,師部希望你們理解。或許到了東北還會繼續補充兵員。這次部隊出發,從來沒有這麼多人的……你們到了就好了,38軍C師歡迎你們。」

  老旦並不在意降了一格的軍銜。他也瞭解一點38軍的底細,這裡臥虎藏龍,團級指戰員比自己戰功顯赫的多的是,光是解放東北他們就立下多大功勞啊!自己這個投身革命才兩年的後來者能被安排到38軍做一營之長,他覺得已經很是不錯了,或許這還是肖道成旅長的面子所系哩?同時,他非常高興能和陳岩彬以及王皓再度並肩戰鬥,這是兩個絕對信得過的夥伴。陳岩彬是一員虎將,王皓足智多謀,楊北萬執行任務也說一不二,有他們幾個在還擔心完不成任務麼?

  剛從登記處出來,老旦遠遠就看見陳岩彬和王皓正往這邊走著,三人歡呼著抱在一起,惹得過路卡車上的兵都掀開帆布瞅他們。

  「你個老旦!我天天找你,還以為你不來了,這可不中!我正準備偷一輛車去你老家找你哪!嚇!楊兄弟也被你拽過來了?你不想讓人家回家娶媳婦了?」

  「陳團長,我要告咱們團長一狀,他們村子明明有好女子稀罕俺,他都給俺擋回去了,俺這輩子八成是娶不了媳婦了。」楊北萬大聲叫道,一臉委屈。

  「傻北萬子,你們團長那是愛護你,你長得這球白淨的,還不讓他們村的餓女子們給吸幹了,哎呀你可不知道女人的厲害,比那國民黨部隊厲害多了……」陳岩彬嘻哈哈地拍著楊北萬的頭說。

  「你個球說啥哩!嘴裡面竟跑叫驢,俺是想讓他再歷練歷練,娶媳婦急個啥?這不又有仗打了?高師長說你們已經來了,俺能不來麼?要不你回頭打仗立功成了旅長,俺還是個團長,俺這口氣哪裡咽去?」

  「解放啊,我可是被老陳硬拉壯丁來的,我的入學通知都下來了,被這廝當著我的面愣是給撕了,你說他該當何罪?要不是聽說你來,我這官司得打到昆明軍區政治部去。」

  老旦見了他們別提多高興了,雖然三人分別只半年多,卻感覺仿佛隔了好多年似的。他捅了捅陳岩彬開始發福的肚子說:

  「這是咋球鬧的?咋了板油已經上來了?才過去了半年你就開始發福了?」

  陳岩彬眼睛一擠歪著頭說:

  「說的是哪,我這一沒仗打呀,就他奶奶的渾身都不自在,每天打獵也不過癮,每天訓兵更是不過癮。好容易有個剿匪的任務,我他媽的帶著兵還沒到呢,那幫沒用的球就已經向當地縣政府投降了!你說我能不長肉麼?你說我能不著急麼?老王你也別恨我,我拉著你來也是不想見你毀在學校裡,都打了多少仗了?非要聽那幫國民黨俘虜的教員講課,你這不是自找沒勁麼?那你還不如天天聽老旦講講,那才是真材實料,還省了學費……」

  「你個球的陳岩彬!你他媽的還敢埋汰俺,趕緊給俺準備酒喝,俺兩天在車上都顛散了。」老旦過來就掐陳岩彬的脖子。王皓趕緊攔住說道:

  「唉呦解放啊,這酒可不能喝,38軍梁軍長軍令極嚴,不是打了勝仗或者過年過節,上到軍長下到士兵滴酒不能沾,這和咱那邊不太一樣。」

  老旦懊喪地瞟著陳岩彬說:「那俺完蛋了,沒酒喝,那你陳岩彬給俺搞點肉來吃總可以吧!你養下這麼肥,就讓俺喝涼水啊?」

  「肉是有的,不過用不著我來準備了,朱團長和幾個營長都等著你,今晚上有你的肉吃!」

  當晚,老旦見到了團長朱浩天、政委胡之光以及其他的團級和營級指戰員,不知是誰告訴了朱浩天說老旦愛喝酒,席間眾人寒暄和介紹過後,朱浩天沖著衛兵大喝一聲:

  「關門!警戒!」

  等到餐廳的門關上了,朱浩天悄悄從桌子底下拿出了兩瓶衡水老白乾,笑嘻嘻地自己擰開了,大大咧咧說道:

  「聽說解放同志好酒,看來跟我是一個毛病,梁軍長不讓喝酒,那是因為還沒任務給咱們,有了任務我就敢讓他梁大牙天天給咱們送酒喝。這軍人不好酒,肯定攻不下山頭,肯定沒啥出息!解放同志你別緊張,你面前坐著的這些個營長同志們,個個都是海量,只是今天咱們湊到一起是給你接風的,所以七個人只喝兩瓶,全當品品味道了。你們11軍的肖道成旅長在太行打鬼子的時候,和我有過生死交情,我打電話管他要個偵察營的營長,他連想都不想就推薦了你。在解放全國的慶功會上,他梁大牙喝酒的時候說我只能打國民黨,說我沒見識過意氣風發的國民黨,就只能打落魄而逃的國民黨,還說現在戰爭的形式,我這個老八路跟不上趟了,現在我就非下到部隊中來打打美國人,給他梁大牙和師領導們看看!我老朱是個爽快人,你既然來了,咱們既然要在一個戰壕裡滾了,那麼我老朱見了兄弟怎能不請頓酒喝?滿上!」

  話音未落,朱浩天就要往老旦杯中倒酒,老旦忙站起來,紅著臉去奪那酒瓶子,朱浩天不高興了,身子往後一仰,按住老旦的胳膊,力氣之大竟把他按回了座位。朱浩天瞪著眼睛大喊道:

  「幹啥?我給你倒杯酒,你緊張啥?今天我給你倒酒,明天說不定就讓你去打山頭打狙擊,我這杯酒好請不好喝!老子這是先禮後兵!你先不要客氣!這些同志們都知道我的厲害,喝酒歸喝酒,軍令是軍令,你們酒喝好了,這仗如果將來打得不好,我老朱可立刻翻臉不認人!因為上邊的江濤師長會翻臉不認我。你知道為什麼請你來麼?我那個偵察營的營長半年前回家種地去了,那可是和我從太行山裡一起打出來的兄弟,他的任務砸了鍋,偵察營偵察營,那該是團裡的尖兵部隊,卻被十幾輛美國坦克嚇得跑了十幾裡地,我沒有槍斃他已經是徇私枉法、違抗軍令了!所以麼,這杯酒是咱們的見面酒,可也是一杯無情酒,下一杯酒能不能喝到,要看你老旦有沒有肚渣子!要看你的新偵察營能不能打出咱們團的威風!怎麼樣?我老朱敢違抗梁大牙的軍令請你喝酒,你老旦這杯酒敢不敢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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