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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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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這是為個啥?」 「為個啥?那小鬼子不打出去,咱們咋能回家呢?老婆孩子都在鬼子地界兒,心裡沒個底哪!」 「你家要是在後方,比如說重慶西面,你還去打鬼子麼?」 「這個……這個俺沒想過。」 「那你說這國民黨打內戰又是為個啥?」 「這個麼……一個天上不能有兩個太陽吧?鬼子跑了,半個國家空落落的,大家都來搶,不打才怪哩?」 「你家窮不?」 「窮,不過還能吃上飯,年頭好時半個月能吃上一次白麵,俺家在鬼子來之前還行,能將就吃飽,趕上風調雨順還能有點餘糧哩……」 「我家不行,沒飯吃,鬼子來之前就沒有,鬼子走了之後還沒有。一家六口人只一畝多地,還總有災情,我老父親就是餓死的。國民政府下來賑災,給的都他娘的是爛穀子,吃下去就拉稀。他蔣介石國民黨打內戰,打贏了咱家還是沒飯吃,可是共產黨來了我們村,就有飯吃了,四畝多地一分下來,樁子一敲,再窮的人力氣一出,那以後管保有飯吃。自打從土匪窩子投靠了咱八路軍,把鬼子打出去了,原本想回老家的,可俺娘說你不幫著共產黨把蔣介石打爛就別回家。家裡有吃有喝,老娘有人伺候,不用我惦記,你說我打仗能不玩命?這戰場上幾十萬解放軍,家裡原本都揭不開鍋的恐怕有一多半還要多吧,你說他們打仗能不玩命?可國民黨那邊呢,戰士們靠什麼玩命?打贏了不還是沒飯吃?不就是這麼回事麼?你國民黨再厲害,坦克飛機都有,我和你拼命,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往上一沖,啥雞巴飛機坦克,有啥都不中!」 「老陳哪,咱們毛主席是個啥人物啊?是啥來頭?咋的一下子就把解放軍拉扯這麼多人了?」 老旦鬥著膽子低聲問道。陳岩彬把酒一仰脖幹了,一臉神秘地說: 「那可是神人哪!估計咱中國五百年才出一號的……老天爺保佑,他也是個窮人出身,一心想著為咱們窮人打天下。毛主席拉著紅軍被國民黨追了十幾年,老蔣硬是一根毛都傷不到他。聽說他是湖南人,說話咱們都聽不懂,比你還要高半頭呢,年輕的時候一表人才,眉清目秀,用兵打仗猶如孔明再世,神出鬼沒。聽劉政委講毛主席還能寫大詩,還寫得很不一般……對了,長征!兩萬五千里長征!你知道麼?」 老旦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毛主席和共產黨是吃苦吃出來的,當年30萬工農紅軍被老蔣追得走投無路,毛主席就帶著大家走長征,爬雪山,過草地,走了兩萬五千里哪!出發的時候有30萬人,走到陝北會合就死得只剩下3萬人了,可他們就是能走過來。現在咱們軍隊裡的這些幹將們,很多都是長征剩下的那些硬骨頭,對咱毛主席忠心不二,指哪打哪!還有不少出身中央軍校的高級將領呢!」 「那打鬼子的時候,咱們那土八路的隊伍在哪兒哩?」 「在哪兒?八路軍,新四軍,你不知道麼?咱們人不多,才幾個師,當時武器也不中,可打起鬼子來可一點也不含糊啊!硬拼當然更不中了,咱們既沒糧食也沒槍炮,老蔣只給了衣服和幾根破槍,也不讓擴編,只能打遊擊,尤其在鬼子佔領的地界兒,那八年咱愣是沒讓鬼子睡過幾個安穩覺。鬼子在後方大概有上百萬的軍隊被共產黨帶領的遊擊隊拖住。那個時候咱們除了幾支有國民政府建制的直屬部隊,剩下的全是稀奇古怪的地方武裝,獨立團、獨立營、縣大隊、區小隊、地方民兵團、武裝民團,哎呀叫啥的都有,都聽八路的指揮!鬼子都快被咱們折騰瘋了,搞了幾次掃蕩,咱們這八年死了多少人你知道不?決不比你們國軍那邊少! 最後一戰的時候,大平原上的鬼子炮樓一夜之間全上了天,那都是咱們的部隊和民兵幹的!挖地道一挖十幾公里,愣是把個大平原挖成了蜘蛛網,民兵的運兵道就在鬼子眼皮底下,大車都能過,鬼子就是看不見。鬼子一出來,那消息樹就倒了,方圓30裡地立刻就知道鬼子出來了,甭管走哪條路,鬼子指定會踩上幾個地雷,挨上幾聲冷槍。你們那個時候在守城市,這些就不知道了。要是沒有咱們共產黨的抗日武裝在後面拽著,天天給他搞破壞,扒鐵路燒枕木,埋地雷放冷炮,那鬼子早把老蔣的重慶打下來了!」 「哦……」老旦恍然大悟似的仰起頭來。陳岩彬的話讓他困惑,當年聽說過八路軍和新四軍,知道這是編入國民革命軍的兩支共產黨部隊,卻不知道他們在敵後打鬼子,國軍那邊也不大提起這兩支部隊。 「還有啊……要是你當時兩邊兒都知道,打鬼子的時候你會去哪邊?」 「說實話,俺估計還是會參加國軍,咱是老百姓,大家都聽政府的。」 陳岩彬把頭左右看了看,趴到老旦耳朵邊細聲說道: 「我當年就知道有八路,還是和老鄉到處去找國民黨,就是他媽的找不著,他們都跑到西邊去了。我們在路上被土匪抓了,還被逼著當了一年土匪,誰料想一年之後,我們那土匪頭竟成了八路軍的獨立營營長了,現在還成了團長,我這才算參加了革命,陰差陽錯地走了條正道啊!這話就咱哥倆交心說說就中了!老旦,你得把俺這話爛在肚子裡!」 「你個球的還真有點傻福氣哩!那你覺得,咱們毛主席共產黨能帶著咱們把天下打下來麼?蔣介石還有半個中國哪,咱們還要不要往南邊打?」老旦瞪著眼睛又問。 「我看中!跟著毛主席和共產黨走,沒個錯,起碼對咱們肯定沒錯!反正咱也是為自個兒打仗麼。毛主席也絕不會只稀罕這半個中國,他被老蔣欺負了幾十年,還不趁著大好形勢出足這口惡氣?這些個事你以後就甭想了,咱們部隊讓你往哪裡打,你就往哪裡打。以前的事情,你再英雄,再精忠報國,從此也再不要提了!這邊不同於那邊,千萬別犯政治原則性的錯誤。你現在是解放軍的連長,是給天下的勞苦大眾在打仗,這個性質和以前是不一樣的,打下天下來,你我要是還能活著,就是新中國的功臣,党和毛主席肯定會讓咱們有好日子過的……來來來,咱兄弟倆再幹一杯!」 兩人喝罷,陳岩彬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老旦忙又都給滿上,認真說道: 「那是那是!俺現在沒想啥別的,就是怕這仗打個沒完沒了。要是真像你說的,俺就再咬咬牙,打到哪裡算哪裡,天下打太平了,咱們家裡也就好過了,咱倆要是活著,沒準兒還可以弄個小官兒做做呢?」 「老旦,我老陳在部隊裡是條不要命的漢子,戰場上把你當好同志,在下面咱倆是好兄弟,你說中不?你見識比我多,歲數多大?」 「忘個球了,好像今年虛歲該有三十二了。」 「那你比我大,我今年虛歲二十九,得叫你大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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