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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說罷,老旦的刀又砍上前去,虛實並用,招式難看卻招招致命。可對方的刀法也是不俗,路子很正,防得很穩,時不時反攻一刀,也是十分老辣。刀鋒將老旦的棉衣撩開了一道口子,讓老旦也冒出一身冷汗來。十幾招過後二人竟沒有分出勝負。這時,陣地上的國軍士兵基本上已被2連戰士們肅清了,眾人紛紛圍了過來,有人向這國軍軍官舉起了槍。這國軍軍官見狀有點慌了神,刀法一亂,被老旦抓了個破綻,一刀結結實實砍在小腿上,戰士們發出一片歡呼。可那軍官甚是勇猛,竟然咬牙忍了,反手刀就要戳向老旦的後腦。

  「砰!」

  一聲槍響傳來。那軍官腿上中彈,身子一晃,刀就慢了,老旦轉身一刀朝他的肋下紮了下去。刺這一刀的時候,老旦突然於心不忍,收了幾分力道,刀頭只進去了不到一指,可這也讓那軍官痛苦得放棄了,他扔下刀跪倒在地。老旦氣極,扭頭尋那放冷槍的,只見王皓的槍口還在冒著白煙,心中頓時一陣光火,王皓你真他媽的不仗義!老旦心裡罵著,可嘴上沒敢發作,因知道王皓也是怕自己有個閃失才這樣,於是只惡狠狠地把刀丟在一邊。他剛要拔腿走開,那國軍軍官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糊著血的雙眼死盯著老旦,狠狠地說:

  「原本可以打個平手……哼!看在咱們曾經是國軍兄弟的分上……你就給我個痛快……」

  「成,你報上名來,好歹讓俺也知道你姓甚名誰?俺叫老旦,是這個連的連長。」

  「老旦?日你媽的!你怎麼沒死在通城?老子叫鐘文輝,鐘大頭!當年放你過長沙,你還偷了老子的吉普車……」

  「鐘大頭?」

  原來是他!當年老旦帶著六個弟兄去尋麻子團長,不是多虧了這河南老鄉軍官通融麼?不是還和這個河南老鄉軍官喝過酒麼?此刻竟然想不起來,還砍了他兩刀!看著他肋下的鮮血嘩嘩地流向大地,老旦的心已經疼裂了。

  「對不住了……俺沒認出你來,你也沒認出俺來,好賴這一刀俺收了勁……」

  「去你媽的!俺不稀罕你手軟,當了党國的叛徒,你對得起替你挨刀的兄弟們麼?早知今天,老子在岳陽城根就該把你按通敵斃了!」

  鐘大頭流血過多,臉色很快就白成了窗戶紙。老旦見醫護隊抬著擔架來了,心裡一寬,料他性命無礙,此刻也不是和他講理的時候,好歹今天算是救他一命了。

  「你這又是何必?咱們也算曾經患難過。你是條漢子,俺也不想殺你,大丈夫能屈能伸,下去聽聽咱們解放軍的教育你就醒過味來了!」

  說罷老旦扔了刀,略一躊躇,突起一掌打在他的腦後,鐘大頭登時暈倒。老旦扶著他,朝著幾個戰士喊道:

  「把他帶下去,趕緊治傷!1排2排,立刻往北面追擊,向3營的人發信號彈,讓他們沖上來接應。3排和4排抓緊修工事,收集彈藥,把俘虜和傷員快點送去4營那邊,再去看看3連和5連的情況,大家把陣地工事連起來,一會兒肯定還有惡仗……」

  老旦抬起手來,擦去表上的血漬。時針指向了12點,再過兩小時,大部隊就要上來了。這次戰鬥總體來說完成得不錯,不過連隊傷亡高達一半。老旦突然發現,連隊遭了這麼大的傷亡,自己竟然並不怎麼難過。俺這是怎麼了,心咋的變得這麼硬,全拿人命不當回事了?他看到興高采烈的王皓在那邊慰問著戰士們,可戰士們卻並沒有歡呼雀躍,大多用異樣的眼神望著還在地上掙扎的國軍傷兵,還有人正給一個將死的國軍遞過煙去。老旦環顧四周,發現那個軍官剛才扛來的青天白日旗,已經被燒得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旗杆,漆黑鋥亮,被緊緊地抱在一個沒有頭顱的國軍士兵懷裡……

  剛一修整好陣地,國軍一波接一波的反撲就開始了,近兩個團殺聲震天地席捲而來,看來是李莊東邊的增援部隊。2連和增援上來的3連、5連把全部兵力都投入了戰鬥,縱隊的炮火在支援東邊的戰線,這邊只能靠為數不多的迫擊炮和機槍來壓制國軍。

  天上飄起雪來,雪片像紙錢般大。漫天白雪中,綠油油的像蒼蠅一樣的國軍部隊在坦克和裝甲車的掩護下,一字排開平推過來,一邊推進一邊開火,頗有志在必得的架勢。戰鬥非常激烈,幾個拉鋸的回合下來,防禦的幾個連隊就只剩下一半人能動了。5連連長和3連的指導員已經犧牲,老旦的胳膊也被彈片劃了個口子。國軍的美國坦克威脅很大,2連戰士用繳獲的大號手榴彈去炸,把趴在上面的幾個士兵都炸死了,可那個笨鐵傢伙不過掉了幾個無足輕重的零件,仍然卷著泥雪沖過來,然後腦袋猛地一扭,扔手榴彈的一個班躲避不及,立刻被炮彈擊得粉碎。

  老旦緊張地看表,陳岩彬的部隊十分鐘前就該到的,可現在還不見蹤影。王皓腿上負了傷,老旦二話不說就讓士兵把他扛了下去,心想你要是光榮了我可咋跟黨組織交代哩?弄不好還不得回戰俘營去?狗日的陳岩彬,平常嚷嚷得那麼響,打起仗來你的部隊在哪裡?佯攻到什麼鳥地方去了?不按時趕到陣地,老子告個叼狀,上面沒準兒斃了你!

  楊北萬帶的班就機靈得很。戰士趴在陣地前面的死屍堆裡裝死,坦克剛一過去,他們架起機槍往後就是一頓狂掃,把後面的國軍步兵打得四散奔逃。剩下的人爬上坦克,一邊敲一邊大喊:開窗開窗,長官有命令!坦克兵稀裡糊塗剛開了天窗,三四個手榴彈就夾帶著大雪片子落了下來,坦克兵忙不迭地往外扔,哪裡還來得及,爆炸的火焰竟把一個兵從坦克肚子裡噴到了半空。楊北萬獰笑的聲音蓋過了爆炸聲,又帶人奔向其他獵物。有一輛坦克沖得過猛,竟然掉進了國軍自己挖的防步兵壕裡,正肚皮朝天的動彈不得。幾個戰士湊上去琢磨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可以塞手榴彈的地方,乾脆拎來一桶汽油,澆在上面點燃了。很快坦克裡就傳來哭爹喊娘的聲音,隨即一聲悶響,裡面的炮彈爆炸了。

  國軍的衝鋒隊伍看上去很是萎靡,個個蓬頭垢面,眼睛血紅,喉嚨嘶啞。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攻下了幾條戰壕,並把機槍駕在了那裡。這些兵的確訓練有素,火力點分配均勻,槍法也有準頭,國軍的一個機槍手一個長點射就摟倒了好幾個戰士,壓得戰士們抬不起頭,直到楊北萬帶人放了一串槍榴彈才把他敲掉了。雙方在咫尺之間陷入了僵持,在陣地上近距離地互射,殺傷力極大,誰也不敢再貿然衝鋒。

  突然,西面莫名其妙地插進來一支解放軍部隊,徑直撲向國軍剛剛建立起來的陣地。他們扔出去雹子般密集的手榴彈開路,一邊衝鋒一邊掃射,根本不顧傷亡,國軍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左翼就被沖散了。老旦忙讓大家跟上去,拼命驅趕正面的國軍。國軍兩面受敵,勢如累卵,無心戀戰了,他們迅速撤離了戰場。一個又矮又壯渾身是血的人朝老旦走來,咧著嘴呵呵地笑,老旦分辨了好久才發現此人正是陳岩彬。

  1連的副連長說,3營1連和4連,在佯攻的時候遭遇了敵人的反衝鋒,不敢退回去太多,在那邊和敵人耗了不少時間,直到陣地被後面的部隊堵住才過來。老旦一臉的不高興,只對著陳岩彬說了一句:

  「陣地交給你了,守不住跟俺打個招呼!俺帶一個班上來救你!」

  「拉雞巴倒吧你!我晚上來一會兒你就頂不住了?我老陳要是守不住這裡,請你喝三天的酒!」

  「哼!你詐唬個啥呢?你要是頂住了,俺請你吃三天的肉,你個球的就別死在陣地上!」

  「中!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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